很快，耳机里传来森田健次郎带着恭敬和一丝如释重负的声音：
“池田联队长阁下！下花园目前无直接交火！
八路军仍盘踞于鸡鸣山高地，今日仅有数次小股兵力试图下山侦察或构筑工事，均被我方重炮火力驱回！
敌军主力似无立即强攻迹象！”
池田浩一听完，脸色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凝重。
一天时间，八路军占据着绝对有利的进攻出发阵地，却只是“小股试探”？
这不合常理。
以八路军近期展现出的攻击性和战术灵活性，他们绝不可能仅仅因为几门重炮的威慑就裹足不前。
他们在等什么？或者在准备什么？
一个危险的念头瞬间划过池田的脑海。
他的声音骤然变得严厉，透过电台清晰地传了过去：
“森田少佐！立即将你的重炮阵地转移！立即！”
电话那头的森田明显愣了一下：
“转移？联队长阁下，当前阵地经过加固，射界良好，且……”
“八嘎！”
池田厉声打断，
“敌人一整天没有大规模动作，却放任你的火炮反复轰击他们的前沿！
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异常！
他们必然已经锁定了你的炮位！正在筹划反击！
可能是他们的山炮群，也可能是那种传闻中的重炮，甚至可能是夜间步兵渗透袭击！
立即将火炮转移到预备阵地或进行严密伪装隐蔽，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再轻易开火暴露位置！这是命令！”
森田健次郎被池田的严厉语气惊出一身冷汗。
他光顾着用炮火逞威，沉浸在“压制”住八路的虚假安全感中，经池田一点拨，顿时醒悟过来
——自己这四门重炮，恐怕早已成了八路军眼中最醒目的靶子！
“哈依！卑职明白！立即执行转移命令！”
森田不敢再有丝毫犹豫，立刻大声应命。
池田浩一放下话筒，目光再次投向暮色渐浓的鸡鸣山。
那片沉默的山峦，在他眼中，此刻仿佛变成了一头匍匐的巨兽，正在黑暗中无声地张开獠牙。
他下令部队保持戒备，暂缓进入下花园，同时派出侦察兵向前方和两翼搜索。
池田浩一的直觉和命令挽救了部分部队，但战争的残酷性往往超出最谨慎的估计。
在厉声命令森田转移重炮后，池田心中那根弦绷得更紧了。
暮色四合，平原上的能见度迅速下降，远处鸡鸣山的轮廓已然模糊，如同蹲伏的巨兽剪影。
下花园方向的平静，非但不能让他安心，反而更像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死寂。
“命令各部！”
池田转身，对身边的参谋和传令兵低吼，声音在渐起的晚风中显得有些急促，
“立即下车，以中队为单位整理队形！检查武器弹药！此地不宜久留，各中队按照预定防御区域，徒步向下花园外围指定阵地开进！”
他不敢让这支乘坐卡车、目标明显的部队，继续停留在无遮无拦的公路旁。
这里距离鸡鸣山太近，即便直线距离有近七公里，但在对方可能拥有远程火力的情况下，仍然不安全。
必须尽快分散，进入下花园镇周边的既有工事或有利地形，化整为零。
命令迅速传达。
原本坐在卡车上疲惫不堪、等待着开进镇子休整的日军士兵，被军官们急促的呵斥声赶了下来。
他们有些茫然，只是本能地执行命令。
一时间，公路两侧人声、金属碰撞声、皮靴落地声混杂。
“第一中队，这边集合！”
“第三中队，检查装备！”
“重机枪分队，跟上！”
……
口令声此起彼伏，各级军官挥舞着军刀或手臂，努力在越来越暗的光线中收拢自己的队伍。
士兵们匆忙整理着背包和步枪弹带，重机枪和迫击炮被从卡车上卸下，抬到路边。
原本整齐的车队旁，迅速形成了数个大小不等的土黄色人群。
池田浩一站在一辆卡车车头旁，借助最后的天光，紧张地观察着部队的展开情况，同时不断用望远镜扫视西方鸡鸣山的方向和南、北两侧可能存在威胁的田野、树林。
就在大部分士兵刚刚离开卡车，队形初步形成，嘈杂稍减的瞬间——
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尖锐的、仿佛无数支利箭高速撕裂布帛的声音，陡然从西方的天空传来！
那声音初时细不可闻，混在晚风和士兵的嘈杂中几乎难以分辨。
但池田浩一多年军旅生涯培养出的、对危险近乎本能的感知，让他的心脏骤然缩紧！
他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暮色苍茫的西南天际，十几道……不，是数十道细长的、炽白的烟迹，正以惊人的速度刺破暗蓝色的天空，朝着他们这片刚刚开始集结的区域，扑面而来！
那些烟迹的尾端，隐约能看到橘红色的光点，它们拉出的白烟在渐暗的天空背景下异常醒目，轨迹平直，带着一种机械的、冷酷的精准意味，迅速放大！
“敌袭！”
池田浩一的脑海中瞬间炸开这个让他毛骨悚然的词汇，喉咙里挤出一声变了调的嘶吼，
“散开！！！隐蔽！！！”
太晚了！
从发现到落下，时间只有几秒钟，短促得让人绝望。
“咻咻咻咻咻——！！！”
刺耳的尖啸声瞬间压倒了一切！
下一秒——
“轰！轰！轰！轰！轰隆隆隆——！！！”
震耳欲聋的、密集到分不出个数的猛烈爆炸，如同火山喷发般在池田联队临时集结的公路区域及周边轰然绽放！
橘红色、赤白色的火球接连不断地从地面冲天而起，瞬间连成一片炽热的死亡之墙！
爆炸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疯狂地席卷、撕扯着范围内的一切！
破碎的卡车钢板、轮胎、零件被高高抛起，夹杂着士兵的残肢断臂和武器碎片！
灼热的气浪裹挟着泥土、碎石和致命的预制破片，呈扇形向四周横扫！
公路瞬间变成了修罗场。
那些刚刚跳下卡车、还未及完全散开的日军士兵，在这突如其来的、覆盖式的钢铁风暴中，成片成片地被吞噬、撕碎、掀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