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老人一碰面，几乎异口同声：“准是那兔崽子干的！”
两人带着一溜儿佣人，浩浩荡荡地往东院赶。
一行人风风火火杀到东院，连通报都省了。
黎老爷一把推开北门，木门“哐当”一声撞在墙上。
惊得院子里几个扫地的下人手一抖，扫帚都掉了。
“老三呢？衿衿是不是在他屋里？”
黎老爷一进门就吼。
伺候黎建隳的丫鬟正蹲在廊下整理炭盆。
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手一抖，炭屑洒了一地。
她慌忙爬起来，低着头应声：“三少爷……三少爷和小小姐在里头睡着呢，天还没亮透，俩人都没起。”
“好你个兔崽子！”
黎老夫人当场炸毛，头发都好像竖了起来。
她气得脸都红了。
“昨天没教训你，今天胆子肥了，敢跑我屋偷孩子？”
她二话不说，一头撞进屋里，布帘子被她撞得乱晃。
一进屋，就瞧见小孙女蜷在黎建隳宽大的床中央。
小身子裹在松软的锦被里，小脸红扑扑的，睡得香甜。
而黎建隳侧躺着，一只手还轻轻搭在她身边。
老夫人气得抬手就拍了他屁股一巴掌。
然后一把把小衿衿抱进怀里，又心疼又后怕。
“哎哟我的小祖宗，吓死阿奶了，你这是去哪儿了？可把人急死了。”
小丫头迷迷糊糊睁开眼，睫毛颤了颤，小嘴一张，打了个奶香奶香的哈欠。
看见是老夫人，她立马咧开嘴，笑出两颗刚长出来的小乳牙，奶声奶气地叫：“阿奶早呀～”
“哎哟我的小祖宗，是不是被吵醒了？”
老夫人心疼坏了，连忙用袖子替她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都是你三哥作的妖，偷偷把你拐这儿来，害得你都没睡踏实。等会儿阿奶非得教训他不可！”
小衿衿眨巴眨巴大眼睛，左瞧瞧，右看看，这才发现这不是自己房间。
墙上没有她最喜欢的蝴蝶绣帘，床头也没有她每晚抱着入睡的布老虎。
黎建隳本睡得死沉，呼吸均匀，眉宇间还带着几分倦意。
可小家伙一被抱走，他立刻就醒了。
眼睛猛地睁开，漆黑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慌乱。
下一秒却又迅速压下情绪，只懒洋洋地翻了个身。
他懒洋洋地撑起身子。
“三哥哥！”
小衿衿一见到他，眼睛顿时弯成了两道月牙。
老夫人立马瞪了他一眼，眉头皱得紧紧的。
“你这孩子，前两天还嫌她吵、嫌她烦，连哄都不肯哄一下，现在倒好，半夜三更的，偷偷摸摸跑到我屋里把娃给抱走了？你是真睡不着了，还是闲得慌，非得折腾这一出？”
黎建隳的目光缓缓落在怀中的孙女身上。
明明只睡了四个钟头，身体还残留着疲惫的倦意。
可心里却暖烘烘的。
他没有急着辩解，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轻声说道：“阿奶，我这几年，一闭眼就是噩梦，梦里全是火光、哭喊、还有那扇怎么也推不开的门。睡不着，早就是家常便饭了。但昨晚……抱着她，居然睡着了，一觉到天亮。”
黎建隳一提失眠，老夫人脑子“叮”一下亮了。
“你……是因为抱着衿衿，才睡着的？”
她声音微颤，带着几分不确定。
黎建隳轻轻点头，依旧没说话。
可嘴角却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黎老爷正站在院里等得直跺脚。
一听见屋里传来的对话，立刻跨步迈进门来。
“我就想睡个踏实觉，安安稳稳地做个梦！”
“哦……原来是这样。”
黎老夫人听着，心里猛地一揪。
孙儿们她哪个都疼。
哪个都舍不得，可最让她揪心的，还是黎建隳。
那孩子以前多活泼啊，走路蹦蹦跳跳，说话带着笑。
一笑起来眼睛就弯成两道月牙。
可自从六岁那年出了那件事，亲眼看着母亲在火海中没能逃出来，他就变了。
她扭头看了眼丈夫，眼神里全是理解。
黎老爷没说话，可那口气，分明压着多年都没散的火。
他一拍腿，声音斩钉截铁，下了决断。
“这几天，让衿衿去跟老三睡。晚上抱一抱，说不定他能多睡一会儿。老二那儿，赶紧给他说门亲事，趁早分家出去！别在这儿添乱，也别让老三受委屈！”
“老爷……”
黎老夫人一愣，声音低下去。
都过了这么多年，他怎么还记着？
记着那场大火，记着老三当年的哭喊，记着一家人的伤痛。
可黎老爷从来不是会商量的人。
他眉头一竖，眼神坚定，手一伸，毫不迟疑。
“把孩子给我！”
“孩子刚没吃饭，你这么急着抢人干嘛？”
黎老爷二话不说，直接上前，一把就把小衿衿从她怀里抱了过去。
“让你给就给！我能饿着我孙女？”
上一秒还黑着脸，眉头紧锁。
下一秒，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立马舒展开来。
他一边轻轻晃着怀里的小人儿。
“衿衿，阿爷带你去河边钓鱼，河水清清的，鱼儿蹦蹦跳，回来给你炖大块的肉肉，炖得香香的、软软的，好不好？”
“好呀！衿衿最爱吃肉肉啦！”
小丫头兴奋得拍着小手，两条小辫子没扎好，发丝乱糟糟地翘着。
黎老爷抱着她出了门，眉眼带笑。
一出门就扬声叫来佣人。
“来两个人，给小姐洗漱，换身干净衣裳，再梳好头发。”
佣人们连忙应声跑进来，小心翼翼地接过小衿衿，又是洗脸、又是梳头，换上她最喜欢的粉底绣花小裙子，头发也编成了两个精致的小辫。
等小姑娘香喷喷、齐整整地重新躺进他怀里，身上还飘着淡淡的桂花香。
他才心满意足地眯起眼，慢悠悠地往前走。
刚迈出院门，青石台阶还没走完。
黎卿辰便匆匆赶过来，领带歪斜，气都没喘匀，声音都有些发抖。
“阿爷，您要带小妹出去？”
“我带自家孙女出门散个步，还得你点头？”
黎卿辰一怔，脚步猛地顿住，喉结滚动了一下，立刻低下头。
“阿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就是想跟小妹说一声，今天得跟爸去内地谈生意，飞机两个钟头后就起飞，可能得好几天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