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押送修士言语辱，不知死期已然临近
叶染那句轻飘飘的问话，如同一块巨石砸入死寂的深潭，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足以倾覆所有人的惊涛骇浪。
整个献祭台，死一般的安静。
风声仿佛都停歇了，只有深渊洞口中那黑水玄蛟粗重的呼吸声，带着硫磺与血腥的气味，证明着时间并未静止。
那头不可一世的二阶妖王，灯笼般的赤红巨眼中，贪婪与暴虐正在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荒谬的惊疑与畏惧。它庞大的头颅，甚至本能地向后缩了半分。这个动作虽然微小，却清晰地落在了每一个人的眼中。
妖王，在害怕？
简无尘握着剑柄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那张万年冰封的俊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震惊、愤怒、荒谬、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惶，在他深邃的眼眸中交替闪烁。他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这个被他视为垫脚石、早已注定化为飞灰的废人，怎么会……怎么敢……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带着颤抖，强行划破了凝固的空气。
“妖……妖言惑众！”
是李莽。
他作为押送的头领，本该是除了简无尘外最镇定的人。然而此刻，他的脸色比谁都白，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险些被脚下的碎石绊倒，强行稳住身形后，那份源自骨子里的色厉内荏让他将恐惧转化为了愤怒。
他无法接受，那个任由他打骂、被他视为猪狗的炉鼎，竟敢当众顶撞妖王，甚至让他都感到了发自灵魂的恐惧。这颠覆了他的认知，践踏了他的尊严。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直指叶染，声音因激动而变得尖利：“你这妖女！使了什么下三滥的邪术！别以为挣断了锁链就了不起了！”
或许是自己的声音给了他一丝勇气，李莽的胆气壮了起来，他挺直了腰杆，脸上挤出狰狞的讥笑：“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能被妖王陛下看上，那是你八辈子修不来的福气！还不跪下叩谢妖王恩典，在这里胡言乱语，是嫌死得不够快吗？”
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却在此时此景下显得无比滑稽可笑。一个正道弟子，竟谄媚地称呼妖兽为“陛下”，催促着同门去“叩谢恩典”。
周围的青云宗弟子们面面相觑，眼神中充满了怪异。
然而，面对这番辱骂，叶染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她缓缓地，极慢地，垂下了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浅淡的阴影。
在李莽看来，这是畏惧，是她那点可怜的勇气终于耗尽的表现。他心中一定，嘴角的嘲讽更甚：“怎么？怕了？现在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晚了！冲撞了妖王陛下，今天谁也救不了你！”
他还在喋喋不休地叫嚣着，试图用声音来掩盖自己内心的慌乱。
可他永远不会知道，在他眼中“畏惧低头”的叶染，此刻正以一种他无法想象的视角，在“观察”着他。
在叶染的视野里，李莽这个人，已经不再是血肉之躯。
他的衣衫、皮肤、肌肉，都变成了半透明的虚影。一条条或明或暗的经脉，如同劣质地图上粗糙的线条，在他体内交错纵横。那属于炼气七层的灵力，呈现出一种浑浊的淡青色，正沿着这些经脉，进行着一种在她看来充满了滞涩与错漏的运转。
这是她身为万载魔尊，刻印在灵魂最深处的本能——勘破万法。
世间一切功法，在她眼中，都只是一套能量运转的逻辑。而只要是逻辑，就必然存在漏洞。
李莽修炼的，是青云宗最大路货的《流云心法》。
叶染的意识，如同一柄冰冷的手术刀，瞬间剖开了这套功法的所有秘密。
“破绽一：心门凝滞。”
叶染的意识中，清晰地“看”到，李莽体内的灵力在运转一个大周天时，每当从手臂的少海穴回流至胸口膻中穴时，都会出现一个极其短暂的停顿。这个停顿不足一息的百分之一，对于普通修士而言微不可查，但在叶染眼中，却如同黑夜中的灯塔般醒目。
在这个瞬间，他心脉的防御最为薄弱。若是以一根灌注了寸劲的绣花针，在此刻刺入，足以瞬间震碎他的心脉，让他死得无声无息。
“破绽二：灵台污浊。”
她的“目光”上移，落在了李莽的识海。青云宗的功法讲究心神合一，灵台清明。可李莽的识海，却像一锅烧开了的泥浆。恐惧、傲慢、嫉妒、色欲……种种负面情绪混杂其中，让他的神魂之力污浊不堪。这种状态下，他的灵力看似汹涌，实则充满了杂质，极不稳定。只要稍加引导，或者用一个最简单的幻术，就能让他心神失守，灵力逆行，走火入魔。
“破绽三：形为剑役。”
最后，叶染的意识扫过他紧握长剑的姿势。他看似人剑合一，实则全身的重心与力量，都过度依赖于手中那柄下品法剑。他的步法虚浮，下盘不稳，全靠大开大合的剑招来弥补。他不是在用剑，而是被剑所用。一旦失了剑，他的战力便会凭空削去七成，变成一个比寻常壮汉强不了多少的空架子。
三个致命的破绽。
每一个，都足以让他死上一百次。
整个分析过程，在叶染的意识中不过电光石火。当她将这三个破绽清晰地烙印在脑海中时，一股极致的无趣感油然而生。
就好像一头巨龙，低下头，饶有兴致地研究了半天脚下的一只蚂蚁，最终却发现，这只蚂蚁连让它抬起脚趾的欲望都没有。
太弱了。
弱到……让她都懒得去杀了。
叶染缓缓抬起了头，那双幽深的眸子里，再没有半分李莽的影子。她的目光越过他，就像越过一块路边的石头，没有丝毫停留。
可就在视线交错的那一刹那，正在唾沫横飞的李莽，声音戛然而止。
他只觉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胸口处炸开，瞬间传遍四肢百骸。那感觉，仿佛自己赤身裸体地站在万年冰川之上，有一双无形的眼睛，看穿了他的五脏六腑，并在他的心脏上，轻轻地做下了一个冰冷的标记。
“呃……”
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连退数步，脸上血色尽失。那股深入骨髓的恐惧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只是一个错觉。可他剧烈跳动的心脏和冰凉的后背，却在提醒他，刚才的一切真实不虚。
他惊骇地看着叶染，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叶染，已经不再看他。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噤若寒蝉的青云宗弟子。每一个被她目光扫过的人，都像是被毒蛇盯上了一般，全身僵硬，不敢动弹。
她在审视。
审视着这些即将被卷入新剧本的棋子，评估着他们每一个人的价值。
最后，她的目光停在了人群的后方，一个年轻修士的身上。那人面色苍白，握着剑的手在微微发抖，但与其他人的惊骇和敌意不同，他的眼中，更多的是一种茫然的怜悯与不忍。
叶染的嘴角，在无人察觉的角度，微微勾起了一丝弧度。
找到了。
第一个，有趣的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