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离开药谷返京城，暗探国公府动静
洞内的光线，从熹微晨光变为明亮天光，又渐渐染上昏黄。
顾盼始终保持着盘膝的姿势，一动不动，那本兽皮笔记被她翻到了最后一页，又从头看了一遍。母亲的身影与那句低语，像一根无形的针，在她心湖深处反复搅动，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暗流汹涌的漩涡。
上界宗门。
镇国公府的主母，柳氏，便是来自上界清虚宗。
这个女人夺她灵根，害她性命，如今看来，与她母亲的失踪，也极有可能脱不了干系。
之前，她的目标很纯粹——复仇。让顾雪薇和柳氏血债血偿。
但现在，这盘棋的棋盘，似乎比她想象中要大得多。
她缓缓合上笔记，洞内最后一点光亮被遮蔽。一股压抑许久的燥热从丹田升起，冰、木、火三色灵力在经脉中奔腾，像三条不肯驯服的野马，互相冲撞，又在噬灵口的强行调和下，维持着一种危险的平衡。
炼气三层巅峰。
吞噬了张横的火灵根后，她的修为再次精进，距离第四层只差临门一脚。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待在这药谷里了。
药谷的机缘，已经到了尽头。再待下去，不过是坐井观天。而她真正的敌人，她身世的秘密，都在那座名为京城的巨大牢笼里。
她要回去。
不是作为那个任人欺凌的庶女顾盼，而是作为一个……猎手。
夜色深沉，顾盼的身影如一缕青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蛇王巢穴，离开了这片埋葬了无数秘密与枯骨的废弃药谷。她没有回头，就像当初离开镇国公府时一样决绝。
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人烟渐多。
拉着货物的牛车慢悠悠地走着，车夫哼着不成调的小曲；骑着高头大马的商队护卫，眼神警惕地扫视着路边的林子；偶尔还有一两架华丽的马车飞驰而过，卷起一阵尘土，引来路人几句低声的咒骂。
顾盼混在几个结伴赶路的农人中间，低着头，默不作声。
她身上穿着一件不知从哪里寻来的粗布短打，灰扑扑的颜色，布料粗糙得磨着皮肤。脸上用泥灰抹了几道，遮住了原本的容貌，只留下一双在低垂眼帘下偶尔闪过精光的眸子。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个逃荒出来的、营养不良的乡下丫头，瘦弱，不起眼，丢进人堆里便再也找不着。
从杀伐果断的猎手，到泯然众人的蝼蚁，角色的切换对她而言没有半分不适。她像一滴水，轻易地融入了这片名为“人间”的海洋。
周围的农人正在闲聊。
“听说了吗？京城里出大事了！”一个黑瘦的汉子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
“什么大事？皇帝老儿又纳妃了？”旁边一个妇人撇撇嘴。
“去你的！比那大多了！镇国公府和太子爷的婚事，黄了！”
“什么？！”
这个消息像一块石头砸进水里，周围几个人的脚步都慢了下来，齐齐竖起了耳朵。
顾盼的眼帘微微动了一下，握着一根充当拐杖的木棍的手，指节收紧。
“不是黄了，是延期了。”最开始说话的汉子纠正道，“说是国公府的大小姐，就是那个有天品冰灵根的顾雪薇，修炼出了岔子，灵根受损，需要静养。”
“啧啧，天品灵根也会出岔子？那可是仙女一样的人物啊。”
“谁说不是呢。我可听我那在城里帮佣的表姐说了，这事儿邪门得很。说是大婚前，国公府里办什么仪式，结果那位大小姐当场就昏过去了，醒来后修为大跌。国公府的主母都快疯了，正派人满世界地找什么东西，好像是在找国公府以前那个……被赶出去的二小姐。”
顾盼的唇角，在那层泥灰之下，勾起一个无人察觉的、冰冷的弧度。
找她？自然是要找的。顾雪薇的灵根是被她强行夺走的，如今被噬灵口反噬，根基动摇，若没有她这个“同源”的药引，顾雪薇的天品灵根，只会一天天枯萎下去，直到彻底沦为废物。
柳氏怎么可能不急。
“那个二小姐不是个废灵根吗？找她有什么用？”
“谁知道呢，大户人家的事，邪乎着呢。不过啊，最精彩的还不是这个。”汉子卖了个关子，喝了口水，才慢悠悠地说，“你们猜，婚事延期，谁最高兴？”
“谁？”
“太子爷呗！”汉子一拍大腿，“我表姐说，自打顾大小姐出事后，太子爷就没再去过国公府一次！反倒是往咱们苏相爷府上跑得勤快。听说，苏相爷家的千金，那位苏清姑娘，才貌双全，那才是京城第一美人呢！”
这个消息，让顾盼的眼神彻底沉静下来。
镇国公府手握兵权，是皇帝都要倚重的武将之首。
丞相苏家，门生故吏遍布朝野，是文官集团的领袖。
武将与文臣，向来面和心不和。如今，太子在镇国公府失势的节骨眼上，亲近相府，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顾雪薇失去的，不仅仅是灵根，还有太子妃的宝座，以及镇国公府未来的荣光。
这比杀了她，更让她痛苦。
顾盼的心中没有狂喜，只有一片冰冷的快意，如同寒冬腊月喝下一口冰水，从喉咙一直凉到心底。这只是一个开始。她要的，是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一路无话，当京城那巍峨的城墙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时，顾盼与那几个农人分道扬镳，独自一人，随着人流走进了城门。
城内的繁华与喧嚣扑面而来。叫卖的商贩，嬉闹的孩童，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这里的一切，都与药谷的死寂截然不同。
顾盼没有去任何熟悉的地方，而是径直钻进了城南最混乱、最龙蛇混杂的“下瓦子”区域。这里是脚夫、杂役、流浪汉的聚集地，空气中弥漫着廉价的酒味、汗臭和食物的馊味。
她找了一家最破旧的、连招牌都歪斜的茶馆坐下。花了两枚铜钱，要了一碗浑浊的粗茶。
茶馆里烟雾缭绕，三教九流的人物混坐一堂，高声阔论。这里是消息最灵通，也最不设防的地方。
“哎，听说了吗？国公府的悬赏又加码了！找他们家那个二小姐，活的给一千两银子，死的……死的也给五百！”一个缺了门牙的汉子，唾沫横飞。
“我的乖乖，一个废人，值这么多钱？”
“谁说不是呢！我估摸着，那二小姐肯定是知道了国公府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才被这么追杀。可惜啊，一个废灵根，能跑到哪儿去？怕是早死在哪个山沟里了。”
顾盼端着茶碗，滚烫的茶水入喉，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温度。她的指尖在粗糙的碗壁上轻轻划过，听着周围的议论，将所有有用的信息碎片，在脑海中一一拼凑。
主母在找她，不惜代价。
顾雪薇灵根受损，已成定局。
太子态度冷淡，另寻新欢。
镇国公府，如今已是一个外表光鲜，内里却焦头烂额的空壳子。
而她，就是点燃这个空壳子的那根引线。
但她不能急。柳氏既然敢下这么大的悬赏，必然在京城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她自投罗网。硬闯，无异于以卵击石。
她需要一个盟友。一个同样视镇国公府为眼中钉，且有足够分量的盟友。
茶馆里，邻桌的谈话声飘了过来。
“要我说，这回顾雪薇栽了，最高兴的还是相府的苏大小姐。你们是没瞧见，前几天百花宴，苏大小姐一出场，那风头，啧啧，把所有人都比下去了。太子爷的眼睛都看直了。”
“苏清小姐确实是人中龙凤，不仅貌美，听说修为也已至炼气九层，在京城年轻一辈里，无人能及。”
“可惜啊，相爷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不知将来会便宜了谁家小子。”
顾盼的手指停住了。
苏清。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划破了她脑中的迷雾。
她想起了三年前的一场宫宴。那时她还未被彻底厌弃，作为镇国公府的二小姐，有幸跟在顾雪薇身后参加。宴会上，顾雪薇仗着天品灵根，处处炫耀，引得一众贵女追捧。唯有一个穿着水绿长裙的少女，安静地坐在角落，对顾雪薇的做派不屑一顾。
后来，顾雪薇故意找茬，用灵力“不小心”打翻了那位少女的茶杯，想让她当众出丑。
不料那少女只是抬了抬眼，屈指一弹，一道微不可查的劲风，便将顾雪薇用来炫技的冰凌击得粉碎。
当时顾雪薇脸色铁青，却不敢发作。因为那个少女，就是丞相之女，苏清。
一个骄傲、聪慧，且与顾雪薇有旧怨的女人。
一个完美的、可以利用的棋子。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顾盼的心中迅速成形。
她放下茶碗，那碗浑浊的茶水，她只喝了一口。碗底的茶叶沉淀着，像她此刻沉静下来的心。
她站起身，将两枚铜钱放在桌上，转身走出了嘈杂的茶馆。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华灯初上，将整座京城勾勒出繁华的剪影。
顾盼的目光穿过重重屋檐，望向城北的方向。那里，是戒备森严的相府所在。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镇国公府的防线固若金汤，但相府，或许会为她打开一道意想不到的门。
她要见的不是丞相，官场的老狐狸太过狡猾。她的目标，是那个骄傲的、被太子青睐的、与顾雪薇素有嫌隙的女人——苏清。
她手里的筹码，足以让任何人动心。比如，镇国公府嫡女的天品灵根，是如何来的；再比如，一个能让顾雪薇彻底身败名裂的秘密。
夜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她的身影消失在一条幽深的小巷尽头。
京城的棋局，已经布好。
顾雪薇和柳氏以为她是那只待捕的猎物，却不知，真正的猎人，已经悄然入场，并准备在她们最意想不到的地方，落下第一颗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