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冷却塔的裂缝里灌进来，吹得通道尽头那盏旧灯晃了晃，发出轻微的“滋啦”声。凌烨收回放在后颈的手，指尖轻轻碰了下皮肤上的贴片，确认它还在工作。他没有回头去看刚才那个人离开的方向，只是沉默地转身，朝宿舍区走去。
维修通道又窄又长，头顶的管道时不时滴下冰冷的水珠，落在他肩上，凉得刺骨。他的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得很稳。刚才和那个调度官对峙了一场，耗了不少力气，现在他必须控制呼吸节奏，不能让自己乱了阵脚。右手一直虚搭在战术带内侧，那里藏着一块备用贴片——就算只是心理安慰，他也得抓着点什么，才能安心。
走到第三个斜坡时，他忽然觉得不对劲。
不是声音，也不是气味，而是一种说不清的压迫感，像是背后有人盯着他，却始终不开口。他放慢脚步，眼角悄悄扫向身后，通道空荡荡的，只有他的影子被昏黄的灯光拉得老长。
他继续往前走。
刚拐进主走廊，手腕突然被人抓住了。
力道不大，却让他猛地停下。他迅速转身，动作带着一贯的防备和烦躁，可看清来人是谁后，身体却下意识绷紧了。
“你干什么？”
凯斯站在他面前，工装外套随意搭在肩上，额角还带着汗，像是刚一路跑过来。平时总挂着懒散笑容的脸此刻一片认真，眼神直直地看着他，里面翻涌着某种凌烨看不懂的情绪。
“那个人。”凯斯开口，声音比平常低了许多，“我看见他对你动手了。”
“谁？”
“那个调度官！”凯斯往前一步，“我看到他靠近你，嘴上说着什么。你为什么不躲？为什么不喊人？”
凌烨冷笑：“我需要喊谁？你吗？”
“是我。”凯斯没退，“我把他推开了。如果他敢真的碰你一下，我现在就已经在禁闭室等你来审我了。”
凌烨眯起眼：“所以你是来邀功的？还是来质问我为什么私下见一个Alpha？”
“我不是——”凯斯喉结动了动，“我是想问，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凭什么那样跟你说话？凭什么说你靠他才能拿到零件？”
“这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凯斯声音突然拔高，“每次你去见这些人，我都守在整备所盯着监控，就怕你出事！你知道上周你还跟另一个Alpha在能源库后面待了十分钟吗？那天你的信息素波动超标了三倍，你自己都不记得了吧？”
凌烨瞳孔一缩：“你怎么知道这些数据？”
“因为我查了！”凯斯几乎是吼出来的，“我把整备所七十二小时内的生理监测记录全调出来了！就是为了确认你有没有崩溃！有没有被人发现！可你呢？一边收着他们的破烂零件，一边低声下气地谈条件，好像只要能活下去，谁都行是不是？”
凌烨的手慢慢握成拳：“你管得太宽了。”
“我不该管？”凯斯冷笑，“那你告诉我，你要和多少个Alpha周旋？要用自己换多少次资源？等到哪天身份暴露，被人拖进实验室切开腺体的时候，你才会后悔？”
“闭嘴。”
“你才闭嘴！”凯斯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他的另一只手腕，用力将他往墙边拽了一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硬撑？你以为我没看见你每次任务结束后都在偷偷换贴片？你连站都快站不稳了，还装什么铁打的beta？”
凌烨猛地挣扎了一下，没挣开。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让你别再去见别人！”凯斯的声音忽然压低，却更沉重，“你要资源，我可以给你。你想升职，我能帮你铺路。你想在这支舰队活得像个人，而不是个工具——我都能做到。”
“凭什么？”
“凭我是阿瑞斯家的人。”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
凌烨盯着他，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人。
“你说什么？”
“我说，只要你不再去找那些人。”凯斯目光灼热，“阿瑞斯这个姓氏，你可以随便用。我的权限、我的渠道、我父亲的命令——只要你一句话，整个后勤系统都会为你开绿灯。你不用再低声下气，不用再拿自己去换一块电池。”
凌烨笑了，笑得有些沙哑：“所以你是来收编我的？用一个姓氏，换我当你的附属品？”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凌烨逼近一步，“突然跳出来告诉我你能给我一切？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信你？就因为你打了那个调度官？还是因为你偷看了我的生理数据？”
“我不是偷看。”凯斯声音微微发颤，“我是守着。每一班岗，每一次交接，我都盯着你的名字。你进了哪个区域，见了什么人，待了多久——我都记着。我不是为了控制你，我只是怕有一天你突然消失了，而我连你去了哪儿都不知道。”
凌烨怔住了。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凯斯。没有玩笑，没有敷衍，也没有那种漫不经心的从容。眼前的这个人，像是撕掉了所有的伪装，露出最真实、最滚烫的一面。
“你疯了。”他低声说。
“对，我疯了。”凯斯握着他手腕的力道一点都没松，“我早就疯了。从你在训练场替我挡下那台失控机甲开始，从你骂我‘废物’却还是把我拖出火场开始，我就完了。我知道你不信我，也知道我不值得你信。但我现在站在这里，不是以整备所技术兵的身份，也不是什么运气好的富二代——我是凯斯·阿瑞斯，阿瑞斯家族的人。我说得出这话，就一定做得到。”
凌烨没动。
他感觉到后颈的贴片开始发烫，热度顺着脊椎往上爬。他知道这是抑制剂快要失效的征兆，也明白再僵持下去，他可能会在对方面前彻底失控。
可他动不了。
不只是身体。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终于问出口。
“因为我不想再看着你去求别人。”凯斯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哽咽，“我不想看你为了一个滤芯，把自己一点点卖掉。你值得更好的活着方式——哪怕……哪怕你从来不需要我。”
凌烨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远处传来巡逻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凯斯依旧没有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