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烨拧紧最后一颗螺丝的时候，手突然一抖，扳手“哐”地砸在地上，声音在空旷的整备所里格外刺耳。
他皱了皱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发麻，整条手臂都像被电流窜过一样，隐隐发胀。他没说话，弯腰去捡工具，动作比平时慢了许多。
“你累了吧？”凯斯的声音忽然从旁边传来。他已经蹲下身，顺手把扳手套进凌烨手里，“这组管线我来拆吧，你去休息一会儿。”
“我不需要你帮忙。”凌烨抽回手，紧紧攥住扳手，“别跟着我。”
“那可不行。”凯斯笑了笑，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面规定了，高强度作业必须两人一组，出事谁都跑不掉。再说了——”他故意拖长音调，“你要是在这儿倒下了，我怎么办？”
凌烨冷冷瞪他一眼，没接话，转身去接另一根液压管。凯斯也没走远，就站在旁边拿着检测仪假装看数据。
头顶的灯忽闪了一下。
“又出问题了？”凌烨抬头看向照明带，“这个系统修了三次都没修好。”
“老型号嘛，能撑到现在已经不错了。”凯斯耸耸肩，“刚才那一下电压波动挺大，估计是隔壁区启动了重型充能装置。”
话音刚落，头顶的通风管道猛地“嗡”了一声，紧接着爆出一串电火花。警报响了一瞬，又自动熄灭。
凌烨正弯腰调整接口角度，那一瞬间的震动让他身体一僵。他咬牙撑住机甲支架，右手却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指尖无意间碰到颈侧，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缩回。
凯斯几乎是立刻冲上前扶住他的手臂：“怎么了？”
就在两人触碰的刹那，一股炽热的气息猛然炸开——辛辣、滚烫，像烧红的铁条直冲鼻腔，带着一种原始般的压迫感，狠狠撞进脑海。
只有一瞬。
快得像幻觉。
下一秒，那股气息就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空气重新变得浑浊，只剩下机油和冷却液的味道。
但凯斯的手还搭在凌烨的手臂上，能清晰感觉到对方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
“放手。”凌烨声音很低，却冷得不容抗拒。
凯斯慢慢松开手，退后半步。
凌烨站直身子，抬手整理了下衣领，动作干脆利落。他又摸了摸脖子侧面，确认抑制贴还在，才转头冷冷道：“下次别随便碰人，懂不懂规矩？”
“我以为你要摔倒。”凯斯笑了笑，语气轻松，“刚才动静那么大。”
“我没那么弱。”凌烨拿起记录板，在上面快速签了个名字，“任务完成，登记走流程。”
说完他就走，脚步却在通道口微微顿了一下。身体晃了半秒，又被强行稳住。
凯斯没动，目光落在他背影上。那人走路依旧笔挺，可肩胛骨之间的肌肉轻轻抽动了一下，像是在对抗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整备所里只剩他们两个。
远处设备嗡嗡运转，灯光恢复稳定，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
凯斯走到检测仪旁，低头假装查看读数。屏幕上一切正常，可他的呼吸比平时重了些。
他记得那种味道。
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一种omega的信息素，但他知道——那是父亲曾经描述过的最顶级的存在。“最顶级的omega，信息素带有原始侵略性，高温辛辣，持续时间短，压制难度极高。”父亲当年说这话时眼神发亮，“就像你母亲那样。”
而刚才那一瞬，完全吻合。
更让他心慌的是，那味道……竟让他有种想跪下的冲动。
一种本能的臣服，一种压抑不住的渴望。
可父亲知不知道，当初因为凌烨分化晚，以为他是普通beta，就撕毁婚约。如今若知道他们退掉的这个人，竟是阿瑞斯家族苦苦寻找的、千万里挑一的顶级omega，会不会后悔得发疯？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平静。
凌烨正朝更衣室走去，背影挺拔，步伐稳健，仿佛刚才的失控从未存在。
可凯斯知道，那不是错觉。
也不是巧合。
一个beta不会在电流刺激下产生那样的反应，更不可能释放出连Alpha都无法忽视的信息素波动。
除非……
他看着那个身影消失在拐角，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刚才接触的一秒，他清楚感受到对方体温升高了至少一度，而且是从腺体区域开始扩散的。
这不是第一次异常了。
上次是发现废弃的抑制贴，这次是短暂泄露。一次可以说是意外，两次就是信号——他的信息素，已经快要压不住了。
顶级的omega拥有最强的能力，也伴随着最敏感的身体。他们需要强大的Alpha陪伴身边，才能压制那足以让人疯狂的信息素。
他转身走向工具柜，随手把几件用过的器械放回去。经过监控探头时，脚步微不可察地缓了一瞬。
摄像头正对着主操作区，刚好拍到了刚才事发的位置。
他停下，仰头看了看，伸手拨了下耳侧通讯器，输入一串简短指令。
三秒后，终端震动，提示日志已清除。
他收回手，继续整理器材，动作一丝不苟。
直到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才抬起头，换上平时那副懒散的笑容。
“还不走？”唐笑笑探头进来，“饭堂快关门啦。”
“马上。”凯斯应着，把最后一块零件归位，“你先去吧，我收个尾。”
唐笑笑摆摆手走了。门关上后，整备所再次安静下来。
凯斯站在原地没动，手指轻轻按了按太阳穴，那里跳得有点厉害。
他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
但从发现抑制贴，到亲眼见证泄露，中间不到一天。太快了，快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但现在不能慌。
也不能逼凌烨说出真相。
他知道凌烨的底线——一旦察觉被人盯上，这个人会立刻切断联系，甚至申请调离舰队。
他只能等。
等一个不会吓跑对方的机会。
他拿起清洁布，擦了擦工作台，翻开了凌烨留下的记录板最后一页。上面是他刚签的名字，笔迹锋利有力，最后一个钩还带着一点向上的弧度。
他盯着看了几秒，忽然低声笑了。
“真是……败给你了。”
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无奈的叹息。
他把记录板放回原处，转身准备离开。
手刚碰到门框，他又顿住了。
回头看了眼那台刚检修完的机甲。
动力管线接口处，有一小片湿痕还没干。
他走过去蹲下，伸手碰了碰。
不是油，也不是冷却液。
是汗。
而且是从内部渗出来的——说明刚才那人靠得太近，体温高到让金属表面凝出了水珠。
他收回手，缓缓站直。
灯光照在他脸上，笑容淡了，眼神却沉了下来。
他没再说话，推门走了出去。
身后，整备所的灯一盏接一盏熄灭。
最后一盏熄灭前，他回头看了一眼。
那台机甲静静立在阴影中，胸口的能量核心泛着微弱的红光，像一颗缓慢跳动的心脏。
凯斯转身，抬脚跨出门口。
他的手指在口袋里握成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