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烨把终端扔到床头，动作有点重。屏幕黑了，他才发现自己手指还按在耳后。他赶紧把手拿开，在工装裤上蹭了两下。刚想站起来，电话响了。
是林恩打来的。
他看着号码，停了两秒才接。接之前，他深吸一口气，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冷静一点。
“哥？”林恩的声音很小，像是怕吓到他，“你还在基地？”
“嗯。”凌烨靠着墙，膝盖弯着，没坐也没站直，“刚忙完。”
“你声音不对。”林恩顿了顿，“是不是又没睡觉？”
“谁天天睡啊。”凌烨扯了下嘴角，“我能扛三班倒，你忘了？”
“我记得。”林恩笑了，但笑得很快没了，“可我记得你说过，只要我不提体检报告的事，你就不会去想它。”
凌烨没说话。
“今天整备所系统更新了？”林恩问，“我看日志里有异常访问记录，是你小队的人动的？”
“不是大事。”凌烨语气松了点，“有人改了个提案，顺手推给我了。”
“那你看了吗？”
“没看。”他答得很快，“但我知道内容。”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
“你是凭记忆还原的？”林恩声音低了些，“就像上次c-7区线路烧毁，你闭着眼也能画出备用回路图那样？”
“差不多。”凌烨耸肩，“逻辑对就行。”
“可这次不是电路。”林恩轻声说，“是人写的建议。你不只是还原方案，你还原了那个人的想法。”
凌烨皱眉：“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林恩缓了口气，“你明明接收到了，却假装没看见。这不是习惯，是防备。你在防着他靠近。”
“谁？”
“你知道是谁。”林恩不绕弯了，“就是那个总在你任务节点附近刷权限记录的人。凯斯。”
凌烨手指一紧，指甲掐进掌心，但他没否认。
“他最近情绪不太稳。”林恩继续说，“我没权限调他的生理数据，但从通行日志和终端使用频率来看，他状态不好。而你呢？你把他踢出任务名单，自己跑去干高危检修。你们俩现在，一个不敢见你，一个不让别人见你，整个整备所都冷冷清清。”
“他分心了。”凌烨脸色冷下来，“战场上没人能犯错。”
“所以他错了？”林恩反问，“错在关心你？”
“错在以为我能被保护。”凌烨声音高了些，“我不是什么需要藏起来的东西。他越想让我安全，就越说明他不懂我在乎什么。”
“那你告诉他了吗？”林恩问。
“告诉什么？”
“告诉他自己是谁，想要什么，怕什么？”林恩轻轻笑了一声，“还是说，你宁愿让他猜，也不愿意开口？”
凌烨没说话。
“哥。”林恩换了语气，不再试探，“如果换作是我呢？如果你发现，我也偷偷上报了你的性别信息，申请把你调去后勤安全部门，让你别碰机甲、别上任务，只想你好好活着……你会不会觉得，我背叛了你？”
凌烨猛地抬头，盯着屏幕上那张苍白的脸。
林恩还在笑，眼神却很干净。
“你会不会想，连我都不信你能活下来？”他慢慢地说，“连我都觉得你只能躲着才能平安？”
屋里很静，只有终端风扇的声音。
凌烨喉咙动了动，没说话。
“你不会怪我。”林恩替他回答，“因为你知道我是为你好。可你也一定会难过。不是因为我不信任你，而是因为你终于明白——原来连最懂你的人，也希望你放弃你自己。”
他停了一下，声音更轻：“所以问题不在凯斯做了什么。是在你心里，还没准备好接受一个人真心对你好，却不求回报。”
凌烨的手指无意识摸着耳后的抑制贴边缘，那里有点发烫。
“我不是不信他。”他终于开口，声音有点哑，“我只是……不信这种关系能撑得住现实。”
“可他已经撑了很久。”林恩说，“从你救他那次开始，他就没真正离开过。你不让他上任务，他就在后台改流程；你不理他，他就让别人把他的想法塞进系统文件里。他不是不知道边界，他是宁愿被你推开，也不想看你一个人扛。”
凌烨闭上眼。
“哥。”林恩忽然叫得很轻，“你说你不怕孤独。可你怕的不是孤独，是信任之后还要失去。你怕这一次，连林恩都保不住。”
空气好像停住了。
凌烨呼吸一顿。
“我没有……”他想反驳，却说不出话。
“我知道你没有。”林恩打断他，语气软了，“所以我才问你这个问题。我想让你明白，当你拒绝别人保护你的时候，其实也在推开他们想和你一起承担的机会。”
他笑了笑，像小时候那样，带着一点温柔：“你总说自己是利己主义者。可你收留我，教我改装机器，替我顶责任，哪一次不是为了别人？你不是不懂感情，是你太懂了，才不敢轻易交给谁。”
凌烨低下头，手指捏住抑制贴的包装壳。
“所以。”林恩最后问，“如果有一天，凯斯不再追着你跑，也不再想办法靠近你……你会不会后悔？”
凌烨没回答。
他知道答案。
但他不敢说。
林恩没等他回应，只轻轻说了句：“别把自己锁得太死。有时候，被人看见脆弱，才是真正的强大。”
通话结束。
屋里彻底安静。
凌烨坐在床边，手里攥着空壳，指节发白。终端黑着，照不出他的脸。窗外星光流动，一点点爬上他的肩膀。
他想起昨天那份没打开的提案。
想起唐笑笑推广的那个“系统自动生成”的优化方案。
想起自己一字不差复述出来的每一项参数。
他明明记得。
甚至记得凯斯写建议时用的那种带弧度的括号，还有总爱在备注栏写一句“此处易漏检”。
这些细节本来不重要。
可它们存在。
他也全都记住了。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包装壳，慢慢把它揉成一团。
然后抬手，朝垃圾桶扔过去。
没扔中。
纸团滚到地上，沾了点机油。
他没去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