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器舱门开启的瞬间，风裹着金属锈味灌了进来。凌烨还陷在座椅里，四肢沉重得像被抽去了筋骨。凯斯先站起身，回头伸手，指尖刚触到他腕骨，就被猛地甩开。
“我自己能走。”他嗓音沙哑，却硬得像铁。
凯斯没再碰他，只沉默地侧身让路。凌烨撑着扶手站起来，膝盖发软，仍挺直脊背一步步往下走。冷风扑面，工装裤贴在腿上，寒意顺着皮肤往上爬。
他抬眼看了停机坪的标识牌——第一舰队驻地，不是整备所。
“我带你看看这边。”凯斯跟上来，语气轻快了些，“以后你落脚方便，我让人收拾了间休息室，比那边舒服。”
凌烨没应声。他只想找个地方躺下，闭眼，把世界关在外面。别说话，别靠近，别用那种目光注视他。
他们刚走下舷梯，一队人迎面而来。
天鹰小队的成员列成两排，大多是高大的Alpha，气势逼人。可就在人群中央，站着一个纤细的身影——穿着浅色omega礼服裙，手腕系着一条紫色丝带，低着头，手指绞着裙角。
有人笑着喊：“嫂子来了？”
声音不大，却像针一样扎进空气里。几人立刻围上去，把她护在中间，仿佛她随时会被风吹散。
凌烨的脚步顿住了。
他缓缓转头看向凯斯。
凯斯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从方才的温和直接冷如寒潭。他盯着那个被称为“嫂子”的omega，眉头紧锁，呼吸都变了节奏。
凌烨收回视线，心口像是被什么狠狠压住。不是愤怒，也不是悲伤，而是一种荒谬的冰冷——他刚刚在飞行器里还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想让凯斯陪他睡一晚，怕自己太软弱，怕显得太依赖。可一下来，就看到这一出。
他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我累了。”他说，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刺耳。
说完，他转身就走，脚步踉跄却坚决。
查理斯和陆青对视一眼。查理斯刚想上前圆场，陆青却一把拉住他，摇了摇头。两人默契地快步追上凌烨，一左一右将他护在中间，迅速带离迎接队伍。
凯斯站在原地没动。
那omega忽然抬头，声音细软：“凯斯……你都不跟我说句话吗？”
她往前一步，伸手去拉他的袖口。
凯斯猛地侧身避开，右手一扬，重重甩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她踉跄后退，几乎跌倒。
“别碰我。”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我们十六岁就结束了。是你先走的，现在别再来找我。”
全场死寂。
刚才还热络的Alpha们纷纷收起笑容，低头的低头，后退的后退。他们终于意识到，这个被称作“嫂子”的人，根本不是队长现在的人。
而他们的热情，成了一场笑话。
凯斯不再看她，转身朝凌烨离开的方向走去。步伐沉稳，背影冷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通道内灯光惨白，映在金属墙上泛着冷光。凌烨走在前面，脚步越来越慢，肩膀微微颤抖。他不想示弱，可身体早已濒临极限。
“你还撑得住？”凯斯赶上他，问。
“关你什么事。”凌烨回了一句，语气依旧生硬。
凯斯没动怒，只是看了他一眼，忽然伸手揽住他的肩，将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别逞强。”他说，“你现在不是一个人。”
凌烨挣扎了一下，却被箍得更紧。他又试了一次，终究无力挣脱，只能任由对方半搂着前行。
查理斯回头瞥了眼，低声嘀咕：“这下真栽了。”
陆青嗤笑：“你才发现？”
查理斯撇嘴：“队长什么时候对谁这么小心翼翼过？”
陆青没答，只意味深长地看着那两个并肩的背影。
通道尽头是安全门，刷卡开启。里面是临时休整区，走廊两侧房间整齐排列。凯斯带他走到3号房门口，刷卡推门。
房间不大，但整洁安静。床铺平整，桌上备着水壶与杯子，通风良好。
“你先躺着。”凯斯松开手，指了指床，“我去拿点药。”
“不用。”凌烨站在门口没动，“我自己能行。”
“你连站都站不稳。”凯斯皱眉，“别闹脾气。”
“我没闹。”凌烨抬眼看他，“我只是想睡一会儿。”
凯斯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得有些苦涩。
“好，那你休息。”他走近一步，“我先去处理些事，还有那群家伙……你好好睡。”
凌烨没说话。
他确实累得厉害，脑子昏沉，身体空荡。可他就是不肯低头。
“你先睡。”凯斯语气软了下来，“别的事，等你醒了再说。”
他转身要走，手刚碰到门把手，凌烨忽然开口：
“她是谁？”
凯斯停下。
“过去的事。”他没回头，“家族安排的联姻对象，十六岁定的婚约。那时我觉得她安分，不会干涉我的任务，也能维持表面体面。可她后来告诉我，她爱上了另一个Alpha，转身就走了。现在大概是听说我回来了，又想搭上线。”
“那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结束？”凌烨声音平静，“不怕难堪？”
“不然呢？”凯斯回头看他，眼神锐利，“让她继续被叫‘嫂子’？让你误会？”
凌烨没答。
他靠在门框上，指尖掐进掌心，试图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可那些话还在耳边回响——“我们十六岁就结束了”、“你现在有了爱人了”。
他不确定，那“爱人”是否包括自己。
“你要是不信。”凯斯走回来，站到他面前，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我可以再说一遍。”
凌烨抬眼。
凯斯看着他，目光认真得近乎虔诚。
“我喜欢的人是你。”他说，“从来都不是她，也不是别人。从你重新出现在我面前那一刻起，我就没想过换人。你要是愿意，我想一直陪你。”
凌烨喉结动了动。
他想说点狠话，想告诉他别以为几句温柔就能让他心软。可话到嘴边，却化作一片空白。
最后，他只是低下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让我睡会儿。”
凯斯点点头，退到门口。
“我等你醒。”他说完，轻轻关门离开。
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
凌烨脱掉外套，躺上床，闭上眼睛。身体疲惫欲死，可思绪却乱成一团。他想起飞行器里凯斯抱着他的温度，想起那人伸手时凯斯甩开的决绝，想起他说“喜欢的人是你”时的眼神。
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
门外，凯斯靠在墙边，掏出通讯器。屏幕亮起，一条加密消息弹出：
【父亲调用了边境巡逻队权限，目标区域与你行程重合。】
凯斯盯着那条信息，眼神渐冷。
他正要回复，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陆青走来，递上一份文件。
“刚截到的内部调度令。”他说，“德里克元帅昨晚签的，名义例行检查，实际路线完全覆盖你们昨天的撤离路径。”
凯斯快速扫过内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倒是急。”
陆青压低声音：“要通知他吗？”
凯斯摇头：“现在不行。他刚睡下，腺体还没稳定。”
“那等他醒了呢？”
凯斯收起通讯器，抬头看向3号房的门。
“等他醒了。”他说，“我会告诉他一切。”
就在这时，房间内的灯突然熄了。
走廊感应灯亮起，映出凯斯半张脸。他站在门前，一动不动。
屋里传来一声极轻的翻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