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有点黑了。我给妈妈买了点清淡的粥，看着她吃完药躺下休息，又跟护士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这才匆匆往家赶。心里惦记着浩浩，不知道李娜把他送回家没有，作业有没有按时写。
路上堵车，我坐在出租车里，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路灯，心里急得像火烧。手机一直静音，这时候才调回来，却没有任何新消息。陈凯没给我发信息，婆婆也没再打电话，不知道家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出租车终于到了小区门口，我付了钱，一路小跑往家冲。楼道里的灯坏了几盏，忽明忽暗的，我踩着楼梯的脚步声在安静的楼道里显得特别响。到了家门口，我掏出钥匙，手都有点抖。
打开门的那一刻，我差点被眼前的景象气笑了。客厅里亮着大灯，婆婆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正中间嗑瓜子，瓜子壳吐得满地都是，旁边的茶几上还堆着没吃完的零食袋子。她看见我回来，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咔嚓咔嚓”地嗑着。
浩浩房间的门关着，不知道是在写作业还是在里面玩。我换了鞋，刚想开口问浩浩的情况，厨房就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我走过去一看，陈凯正系着围裙在水池边手忙脚乱地洗碗，水池里堆得满满当当，台面上还滴着水。
他听见脚步声回头，看见是我，脸上露出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手里还拿着个油腻的盘子：“你可回来了！我这洗了半天都没洗完，浩浩的作业我也没顾上看。”
我扫了眼客厅里满地的狼藉，又看了看他手里的盘子，压着心里的火问：“浩浩呢？李娜什么时候把他送回来的？作业写了吗？”
“刚送回来没多久，在房间里看书呢。”陈凯擦了擦手，走过来拉我的胳膊，声音放低了些，“你跟妈少说两句，她今天下午也挺不高兴的，一直在念叨你。她也是担心浩浩没人接，心里着急。”
“我妈在医院躺着，刚做完检查，情况还不清楚，她在这儿嗑瓜子、扔一地垃圾，还指桑骂槐说我不管家？”我甩开他的手，声音忍不住提高了，“陈凯你看清楚，这是谁的家？她凭什么这么做？”
“啪！”婆婆突然把手里的瓜子壳往茶几上一拍，站起来瞪着我：“林薇你什么意思？我儿子家就是我家！我在我儿子家吃点瓜子怎么了？你当媳妇的不在家伺候，跑出去野，回来还敢教训起我来了？我儿子辛辛苦苦赚钱养家，你倒好，整天想着你那个娘家妈，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
“我妈生病了，我去照顾她怎么就叫野了？”我气得浑身发抖，“你也是当妈的人，难道就不能体谅一下？当初你腿疼住院，我请假天天在医院守着，端屎端尿的，你怎么不说是我在野？”
“那能一样吗？”婆婆梗着脖子喊，“我是他妈！你伺候我是应该的！你妈是外人，凭什么让我儿子受累？我告诉你，要不是看在浩浩的面子上，我早就让陈凯跟你离婚了！”
“妈！”陈凯赶紧站到我们中间，一手拉着我，一手想去拉婆婆，“你们都少说两句行不行？薇薇刚从医院回来，累坏了，妈你也消消气，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我跟她有什么好说的！”婆婆甩开陈凯的手，指着我的鼻子骂，“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东西！我看你就是被她灌了迷魂汤，连自己妈说的话都不听了！她就是想把我们陈家的钱都贴给她娘家，你等着看吧，早晚把这个家败光！”
“你说话讲点道理！”我再也忍不住了，“我什么时候贴补娘家了？结婚这么多年，我妈从来没要过我们一分钱，反而我们买房的时候她还拿出了养老钱！倒是你，每个月的退休金自己存着，家里的开销哪样不是我跟陈凯出的？你现在说这种话，良心过得去吗？”
“我花我儿子的钱天经地义！”婆婆理直气壮，“他是我生的养的，我花他点钱怎么了？你妈给你钱是应该的，谁让她就你一个女儿！现在她生病了，就该你自己想办法，别想拖累我们陈家！”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气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那是我妈！是把我养大的人！她生病了我能不管吗？陈凯，你听听，这是你妈说的话！你就任由她这么欺负人？”
我看向陈凯，希望他能说句公道话。可他却避开我的眼神，拉着我的胳膊往卧室推：“薇薇，你先进屋歇歇，我跟妈好好说说。她年纪大了，脾气就这样，你别跟她计较。”
“我计较？”我甩开他的手，心一点点冷下去，“陈凯，每次都是这样！只要她一闹，你就让我忍，让我别计较！可我凭什么要一直忍？今天她能说我妈是外人，明天就能说浩浩是累赘！你就只会和稀泥，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我不是那个意思……”陈凯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就是不想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的，浩浩还在房间里呢，让孩子听见不好。”
“现在知道怕孩子听见了？”婆婆在旁边冷笑，“刚才你媳妇跟我顶嘴的时候，怎么不怕孩子听见？我看她就是故意的，想在孩子面前立威风！”
“够了！”我猛地吼了一声，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浩浩房间的门动了一下，大概是被我们的吵架声惊动了。我深吸一口气，压着心里的委屈和愤怒，对陈凯说：“我累了，要去做饭。浩浩还没吃饭吧？”
说完，我没再看婆婆那张刻薄的脸，也没看陈凯为难的表情，径直走进了厨房。厨房的水池里堆满了碗碟，油腻腻的，看着就让人恶心。这就是我每天下班回来要面对的家，一个婆婆坐着享福，老公只会和稀泥，所有活儿都得自己扛的家。
我打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过手面，让我稍微清醒了一点。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水池里，很快就被水流冲散了。结婚前，陈凯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他会帮我做饭，会护着我，会说“我妈那边我去说，你别受委屈”。可结婚后，他好像慢慢忘了自己说过的话，每次遇到婆媳矛盾，只会让我忍。
他总说婆婆年纪大了，让着点。可谁又来让着我呢？我也是别人的女儿，也是被爸妈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凭什么结婚后就要变成受气包，要看婆婆的脸色，听她的刻薄话？
我抹掉眼泪，开始默默地洗碗。洗洁精的泡沫沾了满手，滑溜溜的，就像这日子，看起来光鲜，实际上一抓就空，还刺得人难受。
客厅里，婆婆还在跟陈凯念叨着什么，声音不大，但那些抱怨和指责的字眼，还是断断续续地飘进我耳朵里。陈凯偶尔应一声，听起来还是那副和稀泥的样子。
我闭上眼睛，告诉自己：林薇，别指望别人了。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妈妈的病要治，浩浩要照顾，这个家就算再难，你也得撑下去。但这并不代表你要一直忍气吞声，有些底线，不能破。
洗完碗，我开始准备晚饭。简单地炒了两个青菜，煮了一锅面条。把浩浩叫出来吃饭的时候，他低着头，小声问：“妈妈，你跟奶奶吵架了吗？”
我摸了摸他的头，挤出一个笑容：“没有，就是妈妈今天有点累，说话声音大了点。快吃饭吧，吃完赶紧写作业。”
浩浩点点头，拿起筷子小口地吃着。陈凯也坐了过来，想说什么，又被我一个眼神制止了。婆婆没出来吃饭，还在沙发上坐着，大概还在生闷气。
我看着低头吃饭的儿子，心里酸酸的。这样的家庭氛围，对孩子肯定不好。可我又能怎么办呢？婆婆不讲理，老公不担当，我一个人，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晚饭在沉默中结束。我收拾好碗筷，又辅导浩浩写完作业，给他洗了澡送进房间。出来的时候，看见陈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抽烟，婆婆已经回她的房间了，门紧闭着。
烟雾缭绕中，陈凯的脸看起来有些模糊。他看见我，掐灭了烟头，叹了口气：“薇薇，今天的事……对不起。”
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我妈她……就是那样的人，刀子嘴豆腐心。”他又开始为婆婆辩解，“她其实也不是针对你妈，就是担心家里的钱不够用，毕竟你妈看病要花钱，我妈老家盖房也要钱……”
“所以呢？”我打断他，“所以我妈就该放弃治疗，让你妈盖房？陈凯，在你心里，到底谁更重要？”
陈凯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我看着他沉默的样子，心里最后一点期待也消失了。原来，他不是不知道谁对谁错，他只是选择了逃避，选择了让我受委屈。他的和稀泥，比婆婆的刻薄更让人心寒。
我转身往卧室走，背对着他说：“我累了，要睡觉了。明天我还要去医院，家里的事，你自己处理吧。”
关上门的那一刻，我靠在门后，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这个夜晚，注定又是一个无眠夜。而我知道，这样的日子，恐怕还会持续很久。但我心里隐隐有个声音在说：不会一直这样的，总有一天，你要为自己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