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山,紫霄宫深处,一间被重重清心宁神符箓笼罩的静室。
浓郁的草药味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和一丝难以驱散的阴冷死寂。
玲诺诺静静地躺在中央的寒玉床上,身下垫着温养元气的暖阳玉。她胸口的恐怖血洞在清微之前以无上道法暂时封住,不再渗血,但伤口边缘的皮肉依旧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败,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机。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唯有那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着她还在生死线上挣扎。脚踝处,那根被雪棠封印的漆黑锁链依旧存在,虽然黯淡,却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昭示着来自深渊的威胁。清微以自身强大的灵魂力量构筑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压制着锁链和烙印,阻止其再次作祟,但他眉宇间也带着一丝凝重,显然这压制并不轻松。
筱筱跪坐在床边,小手紧紧握着玲诺诺冰凉的手,小脸上泪痕未干,眼睛红肿得像桃子。她不敢哭出声,怕惊扰了救治,只能死死咬着下唇,用那双充满恐惧和希冀的褐色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玲诺诺的脸。
静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清玄真人抱着昏迷不醒的雪棠冲了进来!雪棠浑身浴血,左肩胛处一个触目惊心的伤口,血肉灰败干枯,散发出冰冷死寂的气息,正不断侵蚀着周围完好的肌肤。她的脸色比玲诺诺更加苍白,气息微弱紊乱,嘴角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
“师兄!雪棠丫头回来了!伤得很重!”清玄的声音带着急促。
清微和玄诚立刻迎上。清微指尖一点,一道温润平和的清光笼罩雪棠,瞬间压制住她左肩伤口的死寂侵蚀蔓延,并护住她微弱的心脉。玄诚则迅速探查她的伤势,眉头紧锁:“本源有损,魂魄震荡,更有寂夜死寂之力侵蚀…是强行燃烧本源和中了寂夜的本源之刺!”
“她拿到了!”清玄小心地将雪棠放在玲诺诺旁边的另一张玉榻上,同时将一个散发着灼热气息、表面却蒙着一层诡异黑气的玉盒递给清微,“熔岩巨魔督军的核心!但似乎…被寂夜的力量污染了!”
清微接过玉盒,感受着其中磅礴却驳杂污秽的能量,以及那层令人心悸的死寂黑气,眼中精光一闪:“深渊后期核心!能量足够!但这层寂夜死气的污染…会要了玲姑娘的命!”他看向昏迷的雪棠,又看向气息奄奄的玲诺诺,当机立断:“玄诚,助我净化核心!清玄,稳住雪棠伤势,护住她心脉魂魄!筱筱,握住玲姑娘的手,继续呼唤她!此刻,唯有以情为引,以力为桥,方有一线生机!”
“是!”众人应声,立刻行动!
清微盘膝坐下,将玉盒置于身前。玄诚在他对面坐下,两人双手结出玄奥法印。清微周身,一股浩瀚、玄妙、仿佛能引动天地法则的气息缓缓升腾——言出法随!他口中轻叱:
“乾坤借法,阴阳轮转!”
“尘垢不染,邪秽退散!”
“敕!”
每一个字吐出,都仿佛带着天地共鸣的伟力!玉盒剧烈震动!盒内那颗赤红的核心爆发出刺目的光芒!缠绕其上的浓郁死寂黑气仿佛遇到了克星,发出凄厉的嘶鸣,如同活物般疯狂挣扎、扭曲!但在清微那蕴含天地法则的言咒之力下,黑气如同骄阳下的积雪,迅速消融、净化!
与此同时,玄诚的剑意也磅礴而出!并非凌厉的攻击,而是化作一股精纯到极致、带着无上锋锐意志的净化之力,如同亿万柄无形的细密光剑,刺入核心深处,精准地剔除着最顽固的污秽杂质!
嗤嗤嗤——!
净化过程发出刺耳的声响,玉盒周围的空间都微微扭曲!清微和玄诚的额头都渗出细密的汗珠。净化一颗被寂夜亲自污染的深渊后期核心,绝非易事!
另一边,清玄真人盘坐雪棠身边,双手虚按,精纯的道家灵力如同温润的泉水,源源不断地注入雪棠体内,压制她左肩的死寂侵蚀,修复受损的本源,稳固震荡的魂魄。雪棠昏迷中依旧眉头紧锁,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筱筱则更加用力地握着玲诺诺的手,将额头抵在玲诺诺冰冷的手背上,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心中、也在口中低低地、一遍遍地呼唤:
“玲诺诺…坏蘑菇…你醒醒啊…”
“老婆回来了!她为了救你受伤了!你快醒来看看她!”
“你说你喜欢她的…你还没亲口告诉她呢!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我错了…我不该总叫你坏蘑菇…只要你醒来,我以后叫你姐姐!叫你诺诺姐!我把所有糖都给你!玲诺诺!你听到没有!我需要你!老婆也需要你!求求你…回来啊…”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微弱却无比执着,那源自灵魂深处的真挚情感,化作一股微弱却纯净无比的精神力量,如同涓涓暖流,艰难地渗透进玲诺诺冰冷死寂的意识深处。
静室内,三处战场,同时进行!
净化核心的法则之光!
修复伤势的温润灵力!
呼唤生机的灵魂之音!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无比煎熬。
终于!
嗡——!!!
玉盒中的赤红核心猛地一震!最后一丝顽固的死寂黑气在清微的言咒和玄诚的剑意夹击下彻底湮灭!核心恢复了它原本的纯净与磅礴,赤红的光芒温暖而充满生机,如同一颗跳动的小太阳!
“成了!”清微和玄诚同时收手,脸上都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明亮。
“就是现在!”清微没有丝毫停顿,他并指如剑,隔空点向那颗净化后的熔岩核心!
“本源同归,生生不息!”
“去!”
纯净的赤红核心在清微的引导下,缓缓飞起,悬浮到玲诺诺胸口的伤口上方!磅礴而温和的、属于深渊后期的精纯本源能量,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涌入玲诺诺残破的身躯!
“呃…”昏迷中的玲诺诺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这股外来的、强大的本源能量,如同甘霖也如同洪流,冲刷着她枯竭的经脉,滋养着她濒临崩溃的核心!
与此同时,筱筱的呼唤似乎也终于穿透了厚重的死亡迷雾!
在意识的最深处,那一片冰冷、黑暗、死寂的虚无之中。
玲诺诺感觉自己一直在下沉,沉向无底的深渊。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永恒的寒冷和孤寂。寂夜的低语如同魔咒,不断诱惑着她放弃抵抗,归于永恒的宁静。
“放弃吧…”
“成为我的新娘…获得…永生…”
那声音充满了诱惑。
就在她意识即将彻底沉沦之际…
一点微弱却异常温暖的光芒,刺破了黑暗。
光芒中,传来了一个熟悉到让她心颤、又让她莫名酸涩的声音…
“玲诺诺…坏蘑菇…”
“老婆回来了…她为了救你受伤了…”
“你说你喜欢她的…你还没亲口告诉她呢…”
“我错了…我叫你姐姐…诺诺姐…糖都给你…”
“我需要你!老婆也需要你!回来啊…”
是筱筱!是那个总是跟她斗嘴、抢柴火、叫她坏蘑菇的笨蛋人类小女孩!
还有…雪棠?她…她受伤了?为了…救我?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玲诺诺即将消散的意识!
不!她不能死!她还没…还没亲口告诉雪棠…她还没听到雪棠的回答!她不能让那个笨蛋筱筱哭得那么伤心!她…她不想再回到寂夜身边!她是玲诺诺!是…是雪棠家的玲诺诺!
“不——!!!”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充满了不甘、眷恋与守护意志的呐喊,在玲诺诺的虚无意识中轰然炸响!
外界!
随着纯净本源能量的疯狂涌入和筱筱灵魂呼唤的强烈刺激,玲诺诺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她那苍白如纸的脸上,涌现出一抹极其不正常的潮红!原本微弱的心跳骤然变得强劲有力,如同擂鼓!胸口的伤口处,灰败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生长、修复!一股微弱却无比纯正、属于她自身的暗红煞气,如同星星之火,艰难却顽强地从她枯竭的丹田深处重新燃起,并在这股磅礴外力的滋养下,开始迅速壮大!
“有效果了!”清玄惊喜道。
然而,就在这生机勃发、希望初现的关键时刻!
玲诺诺右脚踝处那根被清微力量压制的漆黑锁链,以及烙印在她灵魂深处的符文,如同受到刺激的毒蛇,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幽蓝光芒!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怨毒的寂夜意志,顺着锁链疯狂反扑!
“贱婢——!!!”
“敢窃取本源!找死——!!!”
寂夜暴怒的咆哮直接在玲诺诺和雪棠的魂识中炸响!
锁链疯狂震动,试图挣脱清微的压制!烙印爆发的幽蓝光芒瞬间点燃了玲诺诺全身的暗蓝纹路,疯狂地抽取、吞噬她体内刚刚复苏的生机和涌入的本源能量!玲诺诺的身体再次痛苦地弓起,刚刚红润的脸色瞬间变得灰败,口中溢出暗红色的血沫!刚刚燃起的生机之火,眼看就要被这来自深渊的诅咒再次扑灭!
“哼!孽障!还敢作祟!”清微须发皆张,眼中厉芒爆射!他不再压制,而是彻底爆发!
一步踏出,言出法随的恐怖威能毫无保留地释放!
“此地!邪祟禁行!”
“此身!邪力不侵!”
“此魂!邪念不染!”
“镇!!!”
每一个字,都如同九天惊雷,带着不容置疑的天地法则之力,狠狠轰击在那反扑的寂夜意志和锁链烙印之上!
轰——!!!
无形的碰撞在规则层面爆发!
静室内狂风大作,符箓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那狂暴反扑的寂夜意志,如同撞上了不可逾越的天堑,发出一声充满了惊怒和不甘的嘶鸣,瞬间被震得溃散!那根挣扎的锁链和爆发的烙印幽光,在清微那碾压性的“言出法随”伟力下,如同被万钧巨山镇压,光芒瞬间熄灭!锁链彻底变成一根冰冷死寂的凡铁,玲诺诺身上的暗蓝纹路也如同被抹去般消失无踪!烙印虽然还在,却彻底失去了所有活性,变成了一道丑陋的伤疤!
寂夜的意志,被彻底驱逐、镇压!至少在武当山范围内,这烙印暂时成了无用的死物!
噗!
玲诺诺身体一软,重新躺回玉床,但这一次,她紧锁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丝,脸色虽然依旧苍白,却不再是死寂的灰败,胸口的伤口也在本源能量的滋养下加速愈合,虽然距离痊愈还很遥远,但致命的危机已然解除!她的呼吸变得平稳悠长,如同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成了!”清微缓缓收势,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欣慰。玄诚也松了口气。
“诺诺姐!”筱筱喜极而泣,扑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玲诺诺有了些许温度的手。
就在这时!
“唔…”旁边玉榻上,昏迷的雪棠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雪棠左肩处,那被寂夜死寂之刺擦中的灰败伤口,在失去了清玄持续压制后,那跗骨之蛆般的死寂之力再次蠢蠢欲动,疯狂地向她体内侵蚀!剧烈的痛苦让她即使在昏迷中也无法忍受!
然而,就在这剧痛刺激下,雪棠魂识深处,那片因燃烧本源而沉寂的锋芒之海,再次被激活!同时,玲诺诺身上散发出的、那刚刚复苏的、带着玲诺诺独特气息的暗红煞气,如同一点火星,点燃了雪棠意识深处某种强烈的牵挂!
在众人紧张的目光注视下。
雪棠那紧闭的眼睫,如同蝶翼般,剧烈地颤抖起来。
一下,两下…
终于!
那双深邃如寒潭、此刻却带着迷茫与痛楚的淡蓝色眼眸,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
她的意识还有些混沌,剧烈的头痛和左肩的侵蚀之痛让她蹙紧了眉头。她的目光没有焦距地扫过静室的天花板,然后,几乎是本能地、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急切,艰难地、缓缓地…转向了旁边寒玉床的方向。
她的视线,带着初醒的迷茫和无法言喻的担忧,最终…定格在了玲诺诺那张依旧苍白、却呼吸平稳的睡颜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