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默盯着手机屏幕上那六条消息,感觉自己的大脑像一台过载的老旧电脑,嗡嗡作响,随时可能蓝屏。
他花了整整三分钟,才消化完这些信息。
柳总批假了,很体贴,但为什么总觉得她那双桃花眼正隔着屏幕盯着自己?
苏教授发了参考文献,学术关怀无可挑剔,可那个“下周三下午我办公室有空”……为什么听起来像某种隐秘的约定?
最要命的是Elena。
“小丈夫”???
徐小默点开那张日出背影图,又飞速关掉,耳根发烫。
那真丝睡袍的腰带是不是系得太松了点?
这构图这光线这氛围……这真的是能随便发给“前世丈夫”看的照片吗?!
他猛地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好像那是个烫手山芋。
“小默!醒没醒!”
宿舍门被“哐”地推开,李大锤端着洗脸盆进来,满脸写着“审讯”,“昨天群里的消息,解释解释!”
王胖子和赵眼镜也紧随其后,三人成合围之势。
徐小默哀嚎一声,把脸埋回枕头:“都是误会!夸大其词!”
“柳婉请你吃饭?”李大锤眯起眼。
“是上司对下属的……慰劳。”徐小默声音闷闷的。
“苏瑾深夜单独指导?”王胖子抱臂。
“是教授对优秀学生的……栽培。”
“外国法拉利美女说是你前世老婆?”赵眼镜推了推眼镜。
“……是她个人信仰比较独特!”
三人交换了一个“信你才有鬼”的眼神。
“徐小默同志,”李大锤拍他肩膀,语重心长,“组织上对你很失望。”
“有这等好事,居然吃独食?”
“说好的兄弟一生一起走,谁先脱单谁是狗呢?”
“我没脱单!”
徐小默挣扎着坐起来,“我现在比狗还惨!”
“我感觉自己像块被一群……呃,被一群热心人士盯上的五花肉!”
“凡尔赛,这是赤裸裸的凡尔赛。”王胖子痛心疾首。
“从数据分析看,”赵眼镜冷静道,“小默同时吸引多位优质女性关注的可能性存在,但动机成谜。”
“建议你写个观察日记,供兄弟们研究学习。”
“学习个鬼啊!”
徐小默抓狂,“我现在只想平静地毕业,赚钱,还助学贷款!”
“贷款可以慢慢还,”李大锤嘿嘿笑,“但桃花运不等人。”
“小默,听哥一句,把握机会,择优录取……”
“我录取个锤子!”
徐小默跳下床,冲进洗手间,“我下午还要去见另一个‘热心人士’呢!”
“谁?!”
“还有?!”
“数据样本又增加了?!”
三人异口同声。
徐小默把洗手间门关得震天响。
门外,三个室友面面相觑。
“他刚才说……另一个?”
“我怎么觉得,小默不是在走桃花运,”赵眼镜沉吟,“他是在渡劫。”
下午两点五十,徐小默站在“冰点科技”大厦楼下,深吸一口气。
他换了身最正式的白衬衫和黑西裤,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拿着连夜整理的技术笔记,看起来确实像个……青涩的兼职技术顾问。
前台小姐看到他,眼睛亮了一下:“请问是徐小默先生吗?”
“是、是我。”
“林总交代过,您直接上十八楼,她在会议室等您。”
“谢谢。”
电梯平稳上升,徐小默对着光可鉴人的电梯门整理领口。
紧张,主要是对林冰这个名字本身的敬畏。
这位业界传闻中智商超高、要求严苛、生人勿近的冰山女王,居然会预付他兼职费……
电梯门开。
十八楼整层异常安静,灰白色调,线条冷硬,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咖啡香和……压迫感。
一位助理模样的年轻女性迎上来:“徐先生,这边请。”
会议室是透明的玻璃房,里面只有一个人。
林冰。
她背对着门,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城市天际线。
今天她穿了身剪裁极佳的深灰色西装套裙,长发在脑后挽成利落的发髻,侧脸线条清晰冷峻。
听到动静,她转过身。
三十四岁的年纪,保养得极好,皮肤白皙,五官精致,但那双眼睛——清澈、锐利,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像两颗浸在寒潭里的黑曜石。
“林总。”徐小默下意识站直。
林冰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那目光不带任何狎昵,纯粹是评估,像在检查一件工具是否合格。
“坐。”她指向会议桌对面的椅子。
徐小默依言坐下,把笔记摊开。
林冰没坐,她走到白板前,拿起马克笔:“你上次沙龙提到的,关于实时数据流处理的冗余算法优化思路,我让技术部做了原型。”
“但他们卡在了并行计算的负载均衡上。”
她唰唰几笔,在白板上画出简洁的架构图和公式。
“这里,还有这里。”
她点着两个节点,“理论上可行,但实际测试中,节点延迟超过阈值,会导致整个数据管道雪崩。”
徐小默看着白板,大脑迅速进入技术状态。
这问题他研究过,甚至做过一些粗糙的模拟。
“可以试试引入一个轻量级的动态反馈机制,”他拿起另一支笔,走到白板前,在林冰画的图旁边添加细节,“在这里加一个监控器,实时监测每个节点的处理时间和队列长度,一旦发现延迟苗头,就动态调整上游数据分发权重……”
他讲得投入,没注意到林冰微微后退了半步,给他让出空间。
也没注意到,她的目光从白板,移到了他侧脸上。
年轻人专注的时候,眼睛很亮,睫毛很长,手指握着笔,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白衬衫的袖口卷起一截,露出清瘦的手腕。
“当然,这会增加少量开销,”徐小默画完,退后一步审视,“但比整个管道崩溃划算。”
“不过具体参数需要大量测试调优……”
他转头,才发现林冰正看着他。
距离有点近。
近到他能看清她睫毛的弧度,闻到她身上极淡的冷香,像雪松混合了某种微苦的植物气息。
“……林总?”他有点不自在。
林冰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白板:“思路可行。”
“你需要多久能给出一个初步的测试方案?”
“呃,我最近学校课业和实习有点忙……”
“兼职费可以再加百分之三十。”
林冰打断他,语气平淡,“时间呢?”
“……一周?”徐小默试探。
“三天。”林冰说,“这周末我要看到可演示的雏形。”
“三天可能有点……”
“百分之五十。”林冰看着他,“预付另一半现在打给你。”
徐小默咽了口唾沫。
金钱的力量是伟大的。
“……我尽力。”
林冰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似乎很满意这个结果。
她走回会议桌,拿起平板操作了几下。
徐小默手机震了,银行入账通知。
他看着那个数字,感觉有点晕。
“现在开始吧。”
林冰已经重新站回白板前,“你把刚才的思路细化,我们先把核心算法敲定。”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徐小默完全沉浸在技术世界里。
林冰是个绝佳的讨论对象——犀利,精准,知识储备深不见底。
她从不废话,每个问题都切中要害,逼迫徐小默不断深挖思考。
偶尔,当他提出一个巧妙的想法时,他会捕捉到林冰眼中一闪而过的……赞许?
很淡,很快,但确实存在。
这让他莫名有了一点成就感。
当然,如果忽略掉某些细节的话——
比如,当他讲到口干舌燥时,林冰会适时地递过来一瓶拧开的水。
比如,当他试图擦掉白板上某个错误公式时,林冰会自然地接过板擦,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
比如,她偶尔会用那种评估性的目光看着他,但停留的时间,似乎比评估一个算法该有的时间……长那么一点点。
“差不多了。”林冰终于放下笔,看了看手表,“核心逻辑已经清晰,剩下的实现和测试是你的事。”
徐小默松了口气,这才感到腰酸背痛。
“辛苦了。”林冰说,语气依然平淡,但似乎没那么冷了,“我让助理订了简餐,吃完再走。”
“不用了林总,我……”
“你需要补充能量。”林冰不容置疑,“而且,我也有点饿了。”
助理很快送进来两份精致的商务套餐。
两人就在会议室里,隔着桌子吃饭。气氛有点沉默,但不算尴尬。
徐小默偷偷瞄了林冰一眼。她吃饭的样子也很“林冰”——优雅,规矩,每一口都像经过计算。
“看什么?”林冰忽然抬眼。
徐小默差点呛到:“没、没什么!就是觉得……林总您工作真拼。”
“时间有限。”林冰淡淡道,“想要的东西,就得尽快拿到手。”
这话听起来有点怪。
“您是指……项目吗?”
林冰看了他一眼,没回答,反而问:“柳婉的公司,实习怎么样?”
“啊?挺、挺好的,学到很多东西。”
“她对你如何?”
“柳总很严格,但也很关照。”徐小默谨慎地回答。
“关照。”
林冰重复这个词,唇角似乎弯了一下,很浅,带着点意味不明的味道,“她确实……很会‘关照’人。”
徐小默不知该怎么接话。
“你论文指导老师,是苏瑾?”林冰又问。
“……是的。”
“苏教授学术能力不错,人也温柔。”
林冰放下筷子,拿起纸巾擦嘴,“很适合当人生导师。”
徐小默觉得这话里有话,但他解读不出来。
“那个开法拉利的外国女人,”林冰抬眼,目光如刀,“离她远点。”
徐小默一怔。
这话,柳婉也说过。
“为、为什么?”
“她背景不简单。”
林冰站起身,走到窗前,“而且,目的性太强。你这种小孩子,玩不起。”
“我不是小孩子……”
“在我眼里,二十一岁就是小孩子。”
林冰转过身,背靠落地窗,逆光让她的轮廓有些模糊,“徐小默,记住,别人给你的糖,要先看清楚包装纸。”
徐小默愣住了。
这语气,这内容……怎么跟柳婉昨晚说的那么像?
这两个女人,是约好了吗?
“好了,”林冰走回桌前,递过来一张门禁卡,“这是临时权限,这三天你可以随时来公司用测试环境。我希望周末看到成果。”
“谢谢林总,我一定努力。”
“嗯。”林冰点头,“我还有个会,不送你了。”
徐小默收好东西,走到门口,忍不住回头。
林冰已经坐回办公椅,对着电脑屏幕,侧脸恢复了那种冰冷、无懈可击的专注。
好像刚才那些略带“关怀”的警告,只是他的错觉。
走出冰点科技大厦,徐小默感觉脑子像被高强度编译过的代码,有点乱,又有点兴奋。
和林冰的合作……出乎意料地顺畅。
她虽然冷,但专业,而且给钱大方。
如果忽略那些微妙的细节,这简直是理想的兼职。
手机震了。
【苏瑾:小默,参考文献看了吗?有没有疑问?】
【苏瑾:下午如果没事,可以来我办公室,我们聊聊初步修改方向】
徐小默看了看时间,下午四点半。
回学校,去苏教授办公室……好像也来得及。
他想了想,回复:【好的教授,我大概半小时后到】
反正,这是正事。学术讨论,光明正大。
他这样告诉自己,忽略了心底那一丝隐隐的、对“微妙细节”的……好奇?
半小时后,徐小默敲响了苏瑾办公室的门。
“请进。”温柔的声音传来。
推开门,苏瑾正坐在茶具前泡茶。
今天她穿了件浅蓝色的针织开衫,里面是白色连衣裙,头发松软地披在肩头,鼻梁上架着那副细边眼镜。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身上切割出柔和的光影。
“来了?”她抬头微笑,“坐。刚泡好的金骏眉,尝尝。”
“谢谢教授。”徐小默在对面坐下,接过小巧的茶杯。
茶香袅袅,气氛宁静。
“参考文献我粗略看了,”徐小默拿出笔记本,“关于特伦特会议对艺术资助体系的影响,我想补充一些意大利地区的个案……”
他开始阐述自己的思路。
苏瑾听得很认真,不时点头,偶尔提问。
她的问题总是能点在关键处,引导徐小默更深地思考。
氛围非常学术,非常正经。
直到——
“这里,你提到‘艺术作为宗教宣传的工具’,”苏瑾忽然起身,拿着书走到徐小默身边,俯身指着他的笔记,“但这个说法可能过于功能主义了。”
“你看这段当时的日记记载……”
她又靠近了。
和上次一样,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廓,发丝的清香萦绕鼻尖。
她的手臂轻轻挨着他的肩膀,指尖在纸页上滑动。
徐小默的背脊再次僵住。
“教、教授……”他声音发干。
“嗯?”苏瑾侧头看他,眼镜后的眼睛含着笑意,“怎么?我说的不对?”
“不是……就是……”徐小默往后缩了缩,“这个距离……”
“哦,”苏瑾恍然大悟似的,却并没退开,反而笑得更温柔了,“不好意思,我近视,离近点才能看清你的字。”
“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徐小默能说什么?
“那就好。”
苏瑾继续讲解,身体却靠得更自然了些,“所以你看,艺术家的个人表达和宗教诉求之间,存在一种动态的张力……”
徐小默努力集中精神在内容上。
但感官不听话。
他能感觉到苏瑾身体的温度,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
能看见她垂落的发丝,在阳光下泛着柔光。
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书卷气混合着茶香的味道。
这真的是……学术讨论吗?
“小默,”苏瑾忽然轻声叫他的名字。
“啊?”
“你耳朵红了。”
徐小默:“!!!”
他猛地捂住耳朵,脸烫得像要烧起来。
苏瑾轻笑出声,终于直起身,回到对面座位。
她推了推眼镜,表情恢复了之前的知性优雅:“好了,不逗你了。我们继续吧。”
徐小默:“……”
教授您刚才是故意的吧?!绝对是故意的吧?!
“关于论文结构,我有个想法……”苏瑾若无其事地继续话题,仿佛刚才那个小插曲从未发生。
徐小默一边机械地记笔记,一边在内心咆哮: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这些成熟美丽的女性,为什么一个个都……
都不太对劲啊!!!
傍晚六点,徐小默走出文学院大楼,感觉身心俱疲。
学术讨论很充实,苏教授的建议很有价值,但过程……太考验定力了。
手机又震了。
【柳婉:加班取消了,报告我让别人做了】
【柳婉:晚上有空吗?】
【柳婉:昨天那家日料,补上?】
徐小默眼前一黑。
又来?!
他正想找借口推脱,另一条消息跳出来:
【Elena:小丈夫,我在你们学校图书馆哦~】
【Elena:听说你在这里,我来假装偶遇[可爱]】
【Elena:[图片]】
(图片是图书馆阅览室一角,Elena的自拍,她面前摊着一本《中文入门》,表情无辜又狡黠)
徐小默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图书馆?!她去图书馆干什么?!还《中文入门》?!骗鬼呢!
紧接着:
【林冰:测试环境已经准备好了,你今晚有空可以过来熟悉一下】
【林冰:有问题随时问我】
徐小默站在原地,看着屏幕上几乎同时弹出的四条消息,感觉天旋地转。
柳婉的晚餐邀约。
Elena的图书馆“偶遇”。
林冰的工作召唤。
(苏教授暂时没有新消息,谢天谢地。)
他该去哪?
他能去哪?
他只想回宿舍,钻进被窝,假装自己是个蘑菇。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柳婉。
徐小默手一抖,接通:“柳、柳总……”
“看到消息了吗?”
柳婉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背景音很安静,似乎也在车里。
“看到了,但是柳总,我今晚可能……”
“徐小默。”
柳婉打断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我就在你校门口,老地方。”
“昨天那辆车,红色法拉利,也在。”
柳婉顿了顿,“还有,冰点科技林总的车,刚才也开过去了。”
徐小默:“……”
“所以,”柳婉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似乎有无奈,有笑意,还有一丝极其细微的……宠溺?
“你是自己走过来,还是需要我进去接你?”
徐小默缓缓抬头,看向校门方向。
夕阳西下,华灯初上。
他仿佛看到了三股无形的气场,在校门外碰撞、交织、电闪雷鸣。
而他,徐小默,二十一岁的普通男大学生,正站在风暴的中心。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手机,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
转身,朝着与校门相反的、学校后门的小路,拔腿就跑!
对不起柳总!
对不起Elena!
对不起林总!
我只是想活下去啊!!!
身后,仿佛传来了命运的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