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老国君死了,储君死了,夺权的那位二伯子也死了。
可真够巧的。
李枕沉默片刻,不禁面露怪异之色。
“哦,是这样啊......”
“一夜之间,痛失三位至亲,想来五宗女现在应该很伤心吧。”
“希望她能节哀......”
一夜之间,涂山氏国天翻地覆。
涂山伯病死,大伯子被杀,二伯子“畏罪自尽”......
当真是干净,利落。
只是......
我踏马的跟她说,让她放开了干,只是随口说的那么一句客套话啊。
她还真踏马的放手去干了?
干的还挺大。
这事肯定跟我没关系,哪个正常人会把别人随口一句的客套话当真。
毕竟从她在祭典上夺权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没有选择了。
所以,这都是她自己搞出来的事情,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
按商末方国礼制,国君宾天需先停灵七日,期间由宗族长老与核心官员共议国丧仪轨、新君承袭等要务,这七日亦是都城戒严的关键期。
李枕身为他国贵宾,既非涂山氏宗族成员,亦非涂山氏国的官员,依礼需留居驿馆等候通告,不可擅自出入惊扰国丧。
接下来的数日,整个涂山邑笼罩在一片压抑的肃杀与悲戚之中。
驿馆被甲士严密看守,禁止任何人出入。
馆内的各国使臣、商队首领起初还试图抗议或打探消息,但在森严的守卫和明确的禁令面前,最终也只能无奈接受现实,各自在馆中焦灼等待。
驿馆内的生活并未受到苛待,饮食供应一如往常。
甚至因为戒严,食材反而更加精细,只是气氛沉闷得令人窒息。
每日都有新的消息在私下里悄悄流传,真假难辨。
有说五宗女涂山袂正在迅速清洗二伯子涂山敖的残余势力,将涂山厉等将领下狱。
有说宗族内部对连续发生的死亡事件暗流汹涌,但慑于涂山袂掌控的守军,无人敢公开质疑。
还有传闻,周边一些与涂山敖或有勾结的附庸小部落,正惶惶不安,担心遭到清算。
驿馆内的他国贵族与商队首领,虽因戒严略有不满,却也知晓国丧乃是方国头等大事。
加之涂山袂每日都会遣人送来膳食与慰问,说明情况并承诺事后致歉,众人也便渐渐平复了情绪,安分待在馆中。
李枕显得颇为平静,他每日除了钓钓鱼,就是跟驿馆管事安排来的那四个侍女做一些没羞没臊的事情。
起初,居住在驿馆内的他国贵族,个个看李枕的眼神都很古怪。
毕竟李枕在祭典上的那番表现,足以证明他已经掺合进了涂山氏国的内部权力斗争之中。
不少人的心中都已经认定了李枕此番前来涂山氏国,就是为了帮助涂山袂夺权来的。
可见到李枕跟他们一样,被困在驿馆内这么多日,也没见涂山袂见他。
又见李枕一点都不挑食,整日里跟驿馆安排侍女厮混,又开始觉得他这种人,怎么看都不太像是特意跑涂山氏国来玩弄权术的人。
毕竟若是换做他们,特意跑来帮涂山袂夺权的话,谁会天天在驿馆里跟侍女厮混。
侍女哪怕长得再眉清目秀,再漂亮,那也是侍女,身份摆在那呢。
你一个贵族,天天跟侍女厮混,不觉得很掉价吗。
这种人怎么看都只是一个喜好享乐的浪荡子,哪里有一点像是会玩弄权术的样子。
七日的停灵期内,涂山袂以雷霆手段稳住了局面。
一面下令妥善安置老国君灵柩,以国丧规格守灵,安抚宗族上下。
一面清算涂山敖余党,凡参与僭越祭典、构陷大伯子的官员,或罢官囚禁,或贬为庶人。
同时提拔忠于自己的官员填补空缺,迅速掌控了朝政中枢。
她延续了对都城守军及盐场、织坊等产业从业者的优渥待遇,额外发放了一批粟米财货安抚人心,彻底稳固了底层根基。
国丧停灵期结束,涂山氏正式昭告全城:老国君涂山伯因病薨逝,储君涂山恪遭涂山敖构陷遇害,涂山敖畏罪自尽。
经宗族长老会议商议,念及涂山袂临危受命、稳定邦国之功。
且其执掌涂山氏盐业商旅多年,功绩卓着,一致推举涂山袂暂代国君之职,主持国政,待后续择吉日举行正式承袭仪式。
昭告发布的当日午后,涂山袂的贴身侍女青禾便亲自来到驿馆,恭敬地向李枕传达召见之意:
“李邑尹,女君有请,还请随奴婢入宫。”
李枕闻言,心知涂山袂应该是已经初步掌控了局面。
他点了点头:“走吧。”
随后,李枕跟着青禾走出驿馆。
驿馆外的戒严已稍有松动,街道上的行人虽依旧神色肃穆,却已恢复了些许秩序。
守军见青禾引路,皆恭敬放行,未加阻拦。
马车穿街过巷,最终停在了宫门前。
李枕跳下马车,青禾走上前来,躬身一礼:“女君已经在宗宫偏殿等候,李邑尹请随我来......”
李枕点了点头:“带路吧......”
宫墙由夯土筑成,虽不似中原商都宫殿那般宏伟,却也透着古朴威严。
进入宫门,随处可见挂着的素色幡幔,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烛味,提醒着众人国丧未除。
青禾引着李枕穿过回廊,避开灵堂所在的正殿方向,最终来到一处雅致的偏殿外。
“李邑尹,您在此稍候,奴婢先去通报。”青禾说完,便推门入内。
宗宫乃是涂山氏国君处理政务,接见宾客之地。
如今老国君新丧,正殿需用于守灵与祭祀,故涂山袂选择在偏殿召见李枕,既合乎国丧期间的礼制,也显露出对李枕的重视。
偏殿虽非正殿,却也是接待重要贵宾的场所,而非普通使臣会面的外厅。
不多时,青禾再次走出,躬身道:“女君有请。”
李枕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殿内陈设简洁,案几上摆放着老国君的灵位牌,旁边燃着两支白烛,气氛庄重。
涂山袂身着一袭素色深衣,未施粉黛,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却依旧身姿挺拔,坐在主位之上,周身的威仪丝毫不减。
见李枕走了进来,她笑着抬手示意:“坐吧。”
“本来已经答应了你,待祭典结束后,就安排你面见君父。”
“可前几日因国丧骤临、城中不靖,为了保护各国来使的安全,不得已才封锁了驿馆。”
“如今城中局势已初步稳定,丧仪也在有序进行,我这也是刚刚抽出空来就让人召你入宫了。”
“你应该不会怪我耽误了你这么多天吧。”
李枕依礼落座,目光扫过她袖口未干的墨迹。
“怎么会,国丧期间,百事纷繁,可以理解,还请涂山女节哀顺变。”
涂山袂淡淡一笑,摇了摇头:“今日邀你前来,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客套话的。”
“涂山氏国的情况现在你也看到了,如今是我在掌权。”
“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无论是联合六国,去压制淮夷诸国,还是其他什么。”
“只要是你想要的,我无有不允。”
“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我要你留下来帮我,你......会同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