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克里姆林宫，深夜。
厚重的紫红色窗帘隔绝了窗外的风雪，办公室内温暖如春，却也安静得令人窒息。
墙壁上古老的挂钟发出沉闷而规律的滴答声。
约瑟夫·维萨里奥诺维奇·斯大林，叼着他那标志性的石楠根烟斗，在巨大的波斯地毯上无声地来回踱步。
烟斗中飘出的浓郁烟气，将他笼罩在一片模糊的阴影里，只偶尔能看到他那双黄褐色眼眸中闪烁的思虑光芒。
他的心情很不好。
几天前，德国大使舒伦堡再次转达元首的“善意”，那头来自巴伐利亚的恶狼，正用令人不安的眼神打量着整个欧洲。
苏维埃需要时间。
需要时间完成新一轮的工业化冲刺，需要时间将乌拉尔的工厂群变成一座永不停歇的战争机器，更需要时间……
来消化那些从遥远东方传来的，如同神迹一般的技术。
“神之血”……
一想到这个词，斯大林的眼神就变得炽热起来。
彼得罗夫的电报已经证实，那种用最廉价的煤炭炼制出的航空汽油，足以让红空军彻底摆脱面对德国bF-109时的性能劣势。
这意味着一个几乎取之不尽的能源基地！
为此，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批准了那份堪称“割肉”的援助清单。
在他看来，只要能换来“神之血”，损失一些专家和技工，完全值得。
但现在，他有些不安。
万尼科夫已经去了几个月，关键性的进展报告却迟迟未到。
这让他感觉，事情似乎正滑向一个他无法掌控的深渊。
“咚！咚！咚！”
一阵急促到近乎失礼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进来。”
斯大林停下脚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悦。
他的机要秘书波斯克列贝舍夫几乎是撞开门冲进来，脸色苍白如纸，手里紧紧攥着一份电报。
“最高统帅同志！来自远东……来自鲍里斯·万尼科夫同志的……S++级，最高等级加密急电！”
S++级！
斯大林的瞳孔猛地一缩，房间内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了。
这个等级，只有在面临足以动摇国本的、最紧急、最重大的事件时，才会被启用！
上一次，还是在德国闪击波兰的那天！
出大事了！
“念！”斯大林的声音冰冷。
“是！”波斯克列贝舍夫的手都在颤抖，他艰难地展开电报，声音因极度的紧张而变得尖利刺耳。
“报告最高统帅斯大林同志！”
“我，鲍里斯·万尼科夫，以苏维埃武器装备人民委员的身份，向您紧急报告！”
“我们……我们可能犯下了一个无法挽回的战略性错误！”
电报的第一句话，就让斯大林的心脏重重一沉。
“我们严重低估了我们的东方盟友，以及那位……”
“被彼得罗夫同志称之为‘魔鬼’的林川总工程师。”
“在这里，我亲眼见证了超越我们认知的一切，他们用匪夷所思的‘土法’，正在创造一个又一个工业神话。”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就在今天，林川同志，向他三百多名学员，以及我们多名旁听的苏联专家，公开讲授了一种……”
“一种全新的，足以颠覆现有所有军事理论的……”
“战争思想！”
波斯克列贝舍夫停顿了一下，似乎被电报上的内容所震慑。
他咽了口唾沫，才用梦呓般的声音念出那个词。
“他称之为……‘闪电战’！”
“你说什么？！”
斯大林猛地从椅子上站起，那只从不离手的石楠根烟斗“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昂贵的木料与坚硬的地面碰撞，发出一声脆响。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统帅同志，就是闪电战！”
秘书的声音都在发抖，继续念道。
“万尼科夫同志在电报中详细描述其核心思想。”
“利用高度集中的装甲矛头，在敌人最薄弱的环节撕开缺口，高速穿插至敌人纵深。”
“以瘫痪敌人的指挥和后勤系统为首要目标，最终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战略目的！”
“这……这和德国人在波兰的战法……几乎一模一样！”
一位在座的政治局委员失声惊呼，随即又补充了一句更可怕的话。
“不！在理论上，似乎……更加完善！”
斯大林感觉一股寒气从尾椎直冲天灵盖。
德国闪击波兰才过去多久？
全世界的军事家都还在雾里看花，林川……
他远在东方山沟，怎么可能知道的？！
而且总结得如此透彻？！
“继续念！”他咆哮道。
“万尼科夫同志指出，林川的‘闪电战’理论，比我们正在研究的‘大纵深作战理论’更加激进、更加强调‘机动性’和‘非对称打击’。”
“他将坦克的作用从单纯的‘支援步兵’，提升到‘主宰战场’的战略高度！”
“他认为，这套理论，一旦被一支拥有足够技术装备的军队所掌握，其爆发出的战斗力，将是……”
“毁灭性的！”
“而现在，我们的东方盟友，正在全力培养能够掌握这种思想的指挥官！”
“他们正在用他们自己制造的，性能甚至超越我们t-26的坦克，来武装他们的军队！”
“万尼科夫同志在电报的最后，提出一个……一个令人恐惧的警告。”
波斯克列贝舍夫的声音低沉下来，充满了绝望的颤音：
“他认为，我们正在用苏维埃最顶尖的工业技术和人才，去喂养一头……”
“我们完全无法掌控的，拥有自我进化能力的‘战争巨兽’！”
“这头巨兽，不仅在技术上超越我们，更在思想上，领先我们一个时代！”
“他请求最高统帅部，立刻重新评估与东方盟友的合作关系！”
“他担心，如果我们继续这样毫无保留地‘技术扶贫’，那么在不远的将来，当德意志的铁蹄踏过东欧平原时，我们苏维埃……”
“可能将要面对的，是来自东西两个方向的，同样掌握着‘闪电战’的……”
“钢铁洪流！”
电报念完了。
整个办公室，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挂钟那催命般的滴答声。
斯大林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他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东西两个方向的……
闪电战？
这个画面，光是想一想，就让他不寒而栗！
“荒谬！这是危言耸听！”
良久，一位政治局委员满脸通红地站起来。
“万尼科夫同志是被吓破了胆！难道我们强大的红军，会惧怕一群连饭都吃不饱的泥腿子！”
“没错！论综合国力，论工业底蕴，他们给我们提鞋都不配！”另一人附和道。
“我们应该立刻停止援助！收回我们的专家！”
“不能再让他们偷学我们伟大的苏维埃技术了！”
办公室里，群情激奋。
然而，斯大林却缓缓地抬起手，制止了众人的喧嚣。
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但眼神却深邃得如同贝加尔湖底的万年寒冰。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烟斗，重新装上烟丝，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浓烈的烟雾，将他的脸笼罩。
“你们认为，万尼科夫是在危言耸听？”
斯大林冷笑一声。
“你们忘了饭田祥二郎的‘妖术五论’了吗？忘了阿部规秀是怎么死的吗？”
“忘了关东军的战车旅团是怎么变成废铁的吗？”
“现在，连我们最先进的‘神之血’技术，都被他们用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实现了！”
“你们还觉得，这只是‘侥幸’吗？”
斯大林的声音陡然提高，如同冰雹砸在铁皮上，每一个字都带着森然的寒意。
“同志们，我们必须承认一个事实！”
“在太行山，那个叫林川的年轻人，他正在创造一个……我们无法理解的，全新的战争模式！”
“这是一种……降维打击！”
“我们引以为傲的工业体系，在他面前，就像孩童的积木！”
“我们奉为圭臬的军事理论，在他面前，就像过时的老古董！”
斯大林走到巨大的世界地图前，他的目光，在欧洲和远东之间来回移动。
“现在，德意志的战争机器已经开动，我们没有时间了。”
“我们不能停止合作。”
“因为我们比任何人都更需要‘神之血’！”
“需要他们的近炸引信炮弹，更需要他们的技术，来武装我们的红军！”
“但是，”
斯大林的语气一转，眼中闪过一丝豺狼般的狡诈与贪婪。
“我们也不能让他……毫无顾忌地成长下去！”
“既然他想教‘闪电战’，那我们就派更多，更优秀的学员去学！”
“把我们伏龙芝军事学院最顶尖的教官，把我们装甲兵总监部的所有高级参谋，全都派过去！”
“去当‘学生’！”
“他们不是要开大学吗？”
“那我们就把他们的大学，变成我们的‘技术情报站’！”
“我要知道，林川的每一个想法，他设计的每一张图纸，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我要把他的‘闪电战’，原封不动地，搬回莫斯科！”
“同时，”
斯大林猛地转身，目光如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声音冰冷而决绝。
“给万尼科夫回电！”
“告诉他，苏维埃的利益高于一切！”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每一个音节都充满不容置疑的意志。
“必要的时候……”
“我授权他，可以采取……一切必要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