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说完这句话,便在靠门口的位置坐了下来。
一直坐在旁边、自沈砚进门后便未曾说话的袁澈,此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微光。
他清晰地看到了叶淮西在沈砚到来时瞬间亮起,又努力克制的眼神,看到了她起身展示自己无恙时下意识的小动作,更看到了沈砚沉默的目光始终在她身上。
之前那些似有若无的竞争心思,在这一刻忽然淡了下去。
他不是输给了沈砚,而是输给了叶淮西眼中那份可能连她自己都未必全然明了,却真实存在的牵挂。
他嘴角依旧噙着惯有的风度翩翩的笑意,端起酒杯,对着沈砚遥敬一下。
“沈大人来得正好,一起为叶姑娘压惊。”
他这一提议,引得大家纷纷站起来响应,再加上他来得比沈砚早,坐得也离叶淮西近,更显出了他几分主人家的架势来。
沈砚最后一个站起来。
“这杯酒我先替叶过姑娘敬袁公子,多谢袁公子这些日子以来的奔走和关心。”
听这话,沈砚是又把主人家的架势夺回到自己身上了。
袁澈当然听出了他话里的弦外音。
“谢什么,袁某跟叶姑娘是……朋友,朋友有难,自当鼎力相助。”
他这话一出,在座的人除了沈砚和叶淮西外都迅速交换了个眼神:这两人怕不是又杠上了?
正在大家都心怀忐忑,以为这俩人还要继续的时候,叶淮西招呼一声。
“都是朋友,这杯酒我先干为敬,感谢大家这些日子为我叶淮西所做的一切。”
说罢,一仰头喝光了杯里的酒。
莫黎紧跟其后,举起酒杯。
“我也要敬大家……”她手里的酒杯对着众人转圈,到孟观跟前时,两人对视一眼,才又转到下一个人。
众人纷纷跟进,一杯酒之后,气氛活跃起来。莫黎和周玉瑶打配合,招呼大家吃菜,春兰和秋菊还在不断地从厨房里端菜出来,拦都拦不住。
夜色渐深,酒酣饭饱。
祁韶、孟观、袁澈等人相继告辞离去。
袁澈临走前,目光在叶淮西和沈砚身上别有深意地停留了一瞬,终究还是摇着扇子,带着他那无可挑剔的风度走了。
莫黎和周玉瑶手脚麻利地收拾杯盘狼藉,叶淮西本来也在收拾,被莫黎和周玉瑶赶走了,让她旁边呆着休息,她又凑到春兰和秋菊那边,又被春兰和秋菊拦着不让。
插不进去手,百无聊赖的她只得走出小厅,到院中散散酒气。
她没注意到,同样百无聊赖,无事可干的沈砚此时也在院中,他看到叶淮西从厅里出来,站在院中那棵柿子树下,不自觉地也跟着走了过去。
沈砚走到叶淮西身边,两人之间隔着一步的距离,不远不近。
晚风带着寒意,吹散了些许酒意,叶淮西察觉到身后有人,转过身。
看到是沈砚,她沉默了片刻,轻声开口,眼底有掩不住的关切。
“沈大人,这些天……辛苦你们了。事情……后来怎么样了?我听说朱小公子是在东厂名下的山庄被找到的?”
她还是做不到。哪怕刚刚经历了诏狱的生死威胁,哪怕刚刚还热闹喧嚣,一旦静下来,那些未解的谜团便像潮水般涌回心头。她既然已经知道了开头,便无法真的置身事外,不管不问。
沈砚看着她清减了些许的脸,被月光勾勒出柔和的轮廓,也映出她眉宇间挥之不去的思虑。
他知道她终究会问。
沈砚点了点头,“是的,本来我也没往东厂头上怀疑,但是翻遍了京城内外都一无所获之后,我把整件事又从头到尾想了一遍:腰牌碎片、靴印、过于工整的血书,加上那些人对公馆内部构造,守卫非常熟悉,训练有素,不能不让人往内部人身上想。其实一开始我也只是猜测,没想到避开东厂眼线,秘密排查后,真有发现。”
叶淮西惊道:“真的是东厂?他们为何?”
沈砚:“海禁之争。所有线索,最终都指向一个地方——东南沿海走私、乃跟倭寇有千丝万缕联系的豪商势力,以及他们在朝中可能的庇护者。但具体是谁,没有实证。此案……恐怕只能到此为止了,被抓的几个东厂番子都是小喽啰,估计审不出什么,最后被推出来的也只是替罪羊。”
叶淮西听出他话里的压力和无奈,不管怎样,找到了失踪的朱应桢小公子,自己身上的罪名得以洗清,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她望向天边一弯清冷的弦月,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沈砚郑重地看向叶淮西,“虽然圣上已有明旨,证实你清白,但东厂手段阴毒,防不胜防。你日后出入,仍需万分小心。‘四时春’和叶宅周围,我会安排可靠的人暗中护卫。”
叶淮西点了点头,这份保护她不会拒绝。她想了想,又问:“那对双鱼玉佩……还有孟宝,后来可还有线索?”
提到这个,沈砚眉头一皱。
“孟观都跟我说了,以后切不可再如此鲁莽行事。”
叶淮西自知理亏,缩了缩脖子,小声辩解,“我只是……想弄清玉佩的线索。”
沈砚看着她那副明明知道自己冒险却又忍不住去做的样子,放缓了语气。
“孟宝自那日后,在宫中行事更加谨慎低调,几乎不出季英杰的院子。显然,他已经受到了警告,或者感觉到了极度的危险。玉佩的事,他恐怕不会再吐露半个字。至于玉佩本身的来历……”
他摇了摇头,“这事,恐怕牵扯更多内廷的秘辛,你就此打住。”
就此打住?
叶淮西心里知道是不可能的,如果不搞清楚玉佩的来历,找到玉佩真正的主人,怎么找到回去的办法?
叶淮西垂下眼帘,不置可否。
沈砚看到了她脸上的犹豫,知道这事恐怕没那么容易说服她,在心中叹了口气,她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
“听孟观说,你打听那玉佩来历,是想寻亲?”
叶淮西轻轻“嗯”了一声。
随后她听到沈砚声音从头顶传来,他不知何时已到她跟前。
“这件事,我会想办法……”
他顿了顿。
叶淮西:?
抬起头,看到沈砚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但你要答应我,不能再冒险自己去查。”
叶淮西一时不知该如何答话,他刚才还说这事恐怕牵扯内廷秘辛,所以不管是谁,再去碰都是件危险的事。
沈砚早已看穿她的心思,淡淡道:“你放心,我有我的办法。”
半响,叶淮西鬼使神差地问出一句。
“你……为什么要帮我到这个地步?”
沈砚一愣,眼中神色变换,最后,他缓缓道:“算是……我为上次那件混账事向你陪个不是。”
叶淮西:……行,算你狠。
? ?哈哈哈,沈大人啊,临门一脚又故意跑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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