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眸看着乔婉娩，眼神清澈而平静：“阿娩，你喜欢紫衿，依靠紫衿，这并不是错。不爱一个人了，也不是什么需要自责的事情，无需为此耿耿于怀。”
乔婉娩怔怔地看着他，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你……不恨我吗？”
李莲花垂眸看向杯中早已泡得淡无茶色的茶水，茶水干净透亮，映着烛火的微光，像极了归宁那双澄澈干净的眼睛。
想到归宁，他心底微微一暖，唇边不自觉地勾了勾，却又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苦涩：“恨，自然是恨过的。早些年的时候，我恨过很多人，也恨过命运的不公。可后来才想明白，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问题。”
“是我太自负，太过一意孤行，总以为李相夷就该所向披靡，无往不利，却忘了人总有失手的时候。阿娩，当年你我相遇相知，年纪都还小，懵懂无知，其实连我自己，都不懂我们之间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乔婉娩脸上满是不可思议，语气里带着浓浓的不甘与质问：“你什么意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对不对？”
李莲花神色淡然，语气平静无波：“那个时候我们都还太小，年少轻狂，许多事情都做不得数。阿娩，人生已过半，你我都不再是当年的模样了，该忘记的，就都忘了吧。”
“我救你，只是出于朋友间的情谊，你不必误会。你也清楚，我这个人，最不喜欢的就是被太多事情牵扯。”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窗外广阔的夜色，语气里带着一丝向往：“如今天地广阔，这样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生活，才是我真正想要的。还要麻烦你，不要让别人知道我还活着。我是真心希望，你和紫衿能够白头偕老，天长地久。”
乔婉娩擦干脸上的泪水，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既有一丝释然，又有难以言喻的不甘：“十年未见，你就真的没有别的话，想对我说了吗？”
李莲花缓缓站起身，看着她，心底深处依旧传来阵阵钝痛——年少时真心爱过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毫无所觉？只是这份感情，早已被岁月磨平了棱角，只剩一声叹息。
他面色如常，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还能如何？十年太久了，久到足以改变很多事情，久到很多执念都该放下了。阿娩，今日你我，也该好好告个别了，然后各自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乔婉娩深吸一口气，努力缓和着翻涌的情绪，目光紧紧盯着他：“好，我最后再问你一次，相夷……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吗？”
李莲花眼底荡过一丝深深的苦涩，他何尝不知道，不是自己不想回，而是那个属于李相夷的江湖，早已不需要他了，那些曾经围绕在他身边的人，也并非真的盼着他回来。
如今的他，有归宁相伴，有莲花楼可依，有狐狸精作伴，一日三餐，粗茶淡饭，这样的日子，平淡却安稳，他早已不想再回到过去的纷争之中。
他语气温和，却带着无比的坚定：“不回来了。”
看着乔婉娩落寞离去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李莲花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二人曾经的种种画面。
有她明媚的笑容，有她温柔的叮嘱，也有她当年写下诀别信时的决绝。
可那时的他，一心只有江湖霸业，竟从未察觉她眼底真正的需求。
而当初的那封诀别信用在此刻或许才是最对的时间吧：
《天空海阔，我总是留不住你的，阿娩心已倦，敬君却无法再伴君同行，无法再爱君如故，以此信，与君诀别，永祝你，身长剑，岁无忧，还却平生所愿。——阿娩留》
夜露凝在莲花楼的竹檐上，坠成细碎的水珠，打在阶前的青苔上，溅起微不可闻的湿响。
李莲花正望着天边那轮被云絮遮了大半的残月出神，指尖还残留着方才沏茶时的温热，心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刚要漫开，就被一声冷硬如寒铁相击的声音生生打断。
“你这为爱自苦的毛病还没改呢？”
来人步伐沉稳，踏碎了夜的静谧，玄色衣袍在月光下漾开暗纹，正是大闹慕娩山庄后销声匿迹了的笛飞声：“就不怕最后真正想得到的，反而因为这种事得不到。”
李莲花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肩头微不可察地一颤，随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转身就往莲花楼里走：“吓我一跳，笛盟主倒是好兴致，大半夜的不去管你的金鸳盟，跑到我这破楼里来做什么？”
他语气带着几分故作轻松的揶揄：“再说了，谁说我为爱自苦了？你这眼里只有比武的武痴，估计连爱是什么滋味都不懂。”
笛飞声毫不在意他的讥讽，自顾自迈步走进楼内，不等李莲花让座，便径直在桌边坐下，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仰头饮尽，喉结滚动间，沉声道：“我是不懂，但我又不是傻，再说旁观者清。”
李莲花看着他这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夺过他手里的茶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语气不耐：“行了行了，有话直说，你总不至于特地跑过来，就是为了嘲笑我吧？”
笛飞声放下空茶杯，杯底与桌面相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他抬眸看向李莲花，眼神比窗外的夜色还要沉：“我没让角丽谯下毒。”
李莲花捧着茶杯的手指顿了顿，随即缓缓点头，神色平静得仿佛早已料到，“我知道。”
他语气淡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笛飞声向来杀人如麻，手上沾的血不计其数，但做事一向光明磊落，不屑于用下毒这种阴私手段。只是笛盟主向来不爱争辩，我今日不过是要亲口确认一下，才能安心。”
笛飞声显然没料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浓眉微挑，诧异的目光在李莲花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几分意外：“和以前相比，你狡猾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