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甲字三号擂台上，那个单膝跪地、血染青衫、气息微弱、却依旧脊梁挺直的身影上。那身影周身，似乎还残留着方才那金、黑、灰三色交织、令人灵魂颤栗的恐怖能量余韵，以及那暗金色碎片一闪而逝、轻易化解金丹威压的惊悚画面。
震惊，恐惧，茫然，难以置信……无数复杂的情绪在围观弟子眼中交织。如果说之前林凡的表现，还只是颠覆他们对“天才”和“技巧”的认知，那么刚才那一幕，则彻底超出了他们所能理解的、关于“练气期”力量的范畴！那是一种近乎“规则”层面的压制与拆解，是唯有传闻中更高境界修士才能触及的领域！
高台上，周长老与严长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骇然。他们身为金丹修士，比台下弟子更能体会到方才那三色能量风暴以及暗金色碎片的恐怖。那绝不是一个炼气期弟子，甚至不是一个正常筑基修士能够拥有的力量！其本质之古老、之复杂、之危险，远超他们想象！
“林凡！”周长老率先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威严，瞬间压下所有嘈杂思绪，“你方才所用，是何力量？你怀中那物，又是何来历？”
严长老更是脸色铁青，周身散发着冰冷的杀气：“还有，你竟敢在擂台之上，公然废掉同门修为！手段如此狠毒，与魔道何异？！”
两位金丹长老的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开来，如同两座大山，轰然压向擂台之上的林凡！这一次，不再仅仅是震慑，更带着禁锢与审问的意味！
噗通！擂台周围，不少修为稍弱的弟子承受不住这双重威压，脸色发白，踉跄后退，甚至有人直接跌坐在地。
林凡只觉身上一沉，如同背负了万钧重物，本就重伤虚弱的身躯几乎要被彻底压垮，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死死咬紧牙关，用尽最后力气催动体内那残存的、微弱而混乱的淡金色灵力（现在或许应称为“序暗之力”雏形），与胸口“北辰”晶石传来的、同样微弱的清凉秩序之意，勉强抵御着这股恐怖的威压，不让自己彻底匍匐下去。
他知道，真正的生死危机，现在才刚刚开始。方才为了活命，不得已暴露了太多。此刻，面对两位金丹长老的诘问，任何一个回答不慎，都可能招来灭顶之灾。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血迹斑斑，但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坦然。他知道，谎言在此刻毫无意义，必须给出一个能自圆其说、且能引起对方足够重视和忌惮的“真相”。
“回禀长老，”林凡声音嘶哑，但吐字清晰，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力气，“弟子方才所用之力，弟子亦不知其确切名目。只知，乃是弟子体内所修炼的无名传承功法，在生死关头、突破瓶颈之际，与弟子偶然所得的另一枚奇异晶石，以及……弟子自身某种特异体质，三者机缘巧合之下，产生的未知异变。”
他将一切，都推给了“未知”、“巧合”、“异变”。这是最能模糊焦点、引发猜测，也最难被证伪的说法。
“那晶石，可是你怀中那枚散发清凉之意之物？”周长老目光如电，似乎能穿透林凡的衣襟，看到其内的“北辰”晶石。
“是。”林凡没有隐瞒，也瞒不住，“此物是弟子在得到无名传承玉简的同一处山洞中发现，与玉简放在一起，似乎同出一源。弟子不知其名，只觉佩戴之时，有清心定神、辅助修炼之效。今日生死关头，或许是此物护主，与弟子功法产生共鸣，方才引动了那等异象。” 他将“北辰”晶石与“无名传承”强行绑定，解释其来源。
“至于那黑色碎片，”林凡继续道，目光落向自己染血的胸口，“乃是弟子前几日在坊市偶然购得，本以为是块坚硬的废铁，想用作镇纸。方才……或许是弟子体内异变能量冲击，无意中激发了此物残留的某种……防护机制？” 他对此的解释更加模糊，甚至有些“无辜”。
“哼！巧舌如簧！”严长老厉声打断，“异变？未知？巧合？天下哪有如此多巧合！你分明是身怀大隐秘，甚至可能修炼了某种不为世人所知的禁忌传承！还有，你废掉雷刚修为，作何解释？！宗门选拔，旨在切磋，岂容你如此毒手！”
面对严长老的厉声质问，林凡脸上露出“悲愤”与“不屈”之色，声音陡然提高，带着血沫：“严长老明鉴！雷刚动用‘紫霄雷印’，威力堪比筑基，招招欲致弟子于死地！先前吴厉，亦是剧毒无情！擂台规矩，‘生死自负’！弟子若不拼死反击，此刻躺在地上的，便是弟子尸骸！难道只许他们杀我，不许我反抗自保？反抗过当，便是狠毒魔道？此等道理，弟子不服！”
他这番话，掷地有声，将矛盾引向了“自卫”与“宗门规矩”，更暗指王枭一伙蓄意谋杀。
果然，此言一出，台下不少中立的弟子，脸上也露出了认同之色。方才雷刚的杀意，谁都看得出来。若非林凡最后那诡异爆发，死的绝对是林凡。
王枭脸色一变，急忙上前一步，高声辩解：“长老！休听此子胡言！雷刚师弟只是一时收手不及，绝非有意杀人！倒是此子，身怀诡异魔功，下手狠毒，废人修为，断人道途，实乃我宗门大患！请长老即刻将其拿下，严加审问，以正门规！”
“够了！”周长老一声低喝，如同闷雷，震得所有人耳中嗡嗡作响。他目光复杂地看向林凡，又看了看倒地不起、已成废人的雷刚，最后扫过脸色铁青的王枭。
他心中念头飞转。林凡身上秘密太多，力量诡异，那黑色碎片更是神秘莫测，能轻易化解金丹威压，其来历恐怕大得吓人。此子，绝非池中之物，但也绝对是个烫手山芋，甚至可能是灾星**。
直接拿下，严刑逼问？且不说那黑色碎片是否还有护主之能，单是林凡展现出的潜力和那“未知传承”，就让他有些投鼠忌器。万一其背后真有什么了不得的因果或靠山……
就此放过，不了了之？于门规不合，更难以服众，尤其难以向王枭背后的人交代。
“周师兄，此子……”严长老看向周长老，眼中杀意未消，显然主张严惩。
周长老抬手止住他的话，目光重新锁定林凡，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古井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林凡，你身怀异力，来历成谜，更于擂台之上，酿成同门重伤致残之祸。无论缘由为何，你已触犯门规，更引动不可测之变数。”
林凡心中一紧。
“然，”周长老话锋一转，“念你确系自卫反击在先，且你之传承异变，尚属未知，贸然处置，恐有不妥。内门选拔，旨在择优，你已连胜两场，表现……惊世骇俗。”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本座裁定：林凡，取消你后续擂台战资格。但，准你保留进入第三关‘幽寂林海’秘境试炼之资格！”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取消擂台资格，算是小惩。但保留秘境资格，这惩罚简直轻得不能再轻！几乎等于默认了林凡之前的行为是“自卫过当”，且认可了他进入秘境的实力！
“周长老！这不公！”王枭第一个跳出来，目眦欲裂，“此子身怀魔功，残害同门，岂能再入秘境？万一他在秘境中魔性大发，或与魔物勾结，后果不堪设想！”
“是啊长老！此子太过危险！”
“请长老三思！”
不少与王枭交好，或对林凡心存忌惮的弟子，纷纷出言反对。
严长老也皱紧眉头，显然对周长老的裁定不甚满意，但他深知周长老性子，一旦决定，极难更改，且周长老如此裁定，必有深意。
周长老目光冷冷扫过王枭等人：“本座心意已决！林凡入秘境，其一举一动，将受秘境内监察法阵及随行执事重点监控！若其在秘境中有任何不轨之举，或那‘异力’再有不受控之波动，立时取消资格，并启动秘境禁制，将其拘拿！出秘境后，无论结果如何，皆需至执法堂，配合彻底清查其身怀传承、晶石、碎片之根源，不得有误！”
他看向林凡，声音转厉：“林凡，你可听清？此乃你最后机会！秘境之中，好自为之！若再出纰漏，数罪并罚，绝不容情！”
林凡心中长长松了口气。这结果，已比他预想的最好情况还要好。虽然被取消了擂台资格，失去了可能的排名奖励，但能进入秘境，才是最重要的。至于监控和事后审查，那是后话，总有斡旋余地。
“弟子明白！多谢长老开恩！弟子定当谨守本分，绝不再犯！”林凡强撑着，低头应道。
“带雷刚下去疗伤！”周长老挥了挥手，立刻有执事上台，将奄奄一息的雷刚抬走。雷刚怨毒地看了林凡一眼，昏死过去。
“选拔继续！下一场！”周长老不再看林凡，重新坐回位置，但任谁都能感觉到，这位平日里慈眉善目的传功长老，此刻心情绝对不平静。
严长老冷哼一声，也坐了回去，但看向林凡的目光，依旧冰冷如刀。
王枭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盯着林凡的眼神，怨毒得几乎要凝成实质。他没想到，周长老竟然会如此“偏袒”林凡！但他也知道，此刻再闹无益。他阴冷地看了林凡一眼，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极其残忍、诡谲的弧度，用只有身边几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
“秘境……很好。到了里面，没了这么多眼睛，没了长老的‘偏袒’，我看你怎么死！”
他转身，带着满腔怒火与杀意，拂袖而去。雷刚被废，他不仅损失了一个强力打手，更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林凡狠狠打了脸！此仇，不共戴天！
擂台战继续进行，但气氛已然完全不同。许多弟子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飘向独自坐在角落、默默调息疗伤的林凡，眼神复杂。
林凡没有理会这些目光。他服下最后一颗“清心护灵丹”和两枚回气丹，强忍着体内经脉欲裂的痛楚和三种力量平衡破碎后带来的混乱与反噬，竭力引导着“北辰”晶石那温和的秩序之力，抚平伤势，稳固刚刚突破、却因强行爆发而变得虚浮脆弱的练气五层修为。
他能感觉到，这一次的突破和爆发，对身体和神魂的透支都极大。右臂筋骨多处断裂，内脏受创，经脉更是布满了细微裂痕。那淡金色的“序暗之力”虽然壮大了一些，但变得极其狂躁不稳定，与“北辰”晶石秩序之力的融合也出现了裂痕，更麻烦的是，那暗影种子在方才的爆发中似乎“吃撑了”，变得异常“活跃”与“满足”，虽然暂时被压制，但其存在感比之前强了数倍，如同一颗埋在他神魂深处的、更加不稳定的炸弹。
“必须尽快进入秘境，寻找彻底解决隐患，或者至少是稳定力量的方法……还有那黑色碎片……”林凡心中紧迫感更甚。周长老看似给了机会，实则也是将他推入了更凶险的境地。秘境监控，王枭的报复，自身伤势与力量隐患……前路，步步杀机。
两个时辰后，第二轮擂台战全部结束。算上林凡，共有四十三人晋级第三关。苏婉也轻松战胜对手晋级，她第一时间跑到林凡身边，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后怕。
“你没事吧？吓死我了！你怎么……怎么弄出那么大动静？”苏婉压低声音，飞快地塞给林凡一个小玉瓶，“里面是‘生生造化丹’，对内伤有奇效，快服下！”
林凡没有推辞，接过服下。丹药入腹，化为一股磅礴温和的药力，迅速滋养着他受损的经脉脏腑，效果比回气丹好了数倍。
“多谢师姐。一时失控罢了。”林凡简单带过。
苏婉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追问，只是低声道：“你被取消擂台资格，但能进秘境，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不过，王枭绝不会善罢甘休。秘境里，他肯定会想尽办法对付你。你……一定要小心。实在不幸，进了秘境，尽量跟我一起行动。”她眼中是真切的关切。
林凡心中一暖，点点头：“我会的。师姐也要小心。”
很快，严长老再次起身，宣布第三关“幽寂林海”秘境试炼的详细规则与注意事项。
“明日辰时，于此地集合，由执事带领，前往秘境入口。秘境开启五日，五日后，无论收获如何，皆需至指定出口集合，逾期不归者，视为陨落！”
“秘境之中，严禁同门相残致死！违者，废除修为，逐出师门！但，争夺、斗法、伤残，在所难免，各安天命！”
“获取信物‘青冥果’或等值资源，为通过标准。额外收获，可兑换宗门贡献。最终排名，以此为准。”
“秘境险恶，妖兽横行，禁制残留，更有不可测之天灾。尔等好自为之！”
宣布完毕，人群渐渐散去。有人兴奋期待，有人忧心忡忡，更多人则将复杂的目光，投向了那个独自走向外门方向、背影有些踉跄的青衫少年。
林凡回到自己那间破败的木屋。门依旧简陋，屋内依旧清冷。他布下预警禁制，然后瘫坐在硬板床上，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的淤血吐出，夹杂着内脏的碎片。
这一次，伤得太重了。
他艰难地盘膝坐好，开始全力疗伤。“生生造化丹”的药力不断化开，“北辰”晶石持续散发着清凉的秩序之力，滋养神魂，抚平暴动的灵力。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淡金色的“序暗之力”，修复着千疮百孔的经脉，同时分出一缕心神，警惕地监控着那枚变得更加“饱满”和“危险”的暗影种子。
时间，在痛苦与专注中缓缓流逝。
夜幕降临，星斗满天。
当林凡再次睁开眼时，眼中疲惫稍减，但伤势依旧沉重，力量也远未恢复。他估摸了一下，以现在的状态进入秘境，实力恐怕只剩全盛时期的三四成。
他取出那块引发轩然大波的黑色金属碎片，在油灯下仔细端详。碎片依旧冰冷，毫无反应，那些暗金色的符文也黯淡无光，仿佛之前的异动从未发生。
“你……到底是什么？”林凡低声自语，指尖拂过那些扭曲的纹路。这一次，碎片没有反应，但他脑海中，却隐隐闪过几个更加清晰的、与这碎片纹路风格类似的画面——巨大的、冰冷的、充满机械美感的星空战舰内部结构；复杂的、流淌着能量洪流的控制中枢；以及……战舰在无尽黑暗中崩解、碎片四散纷飞的毁灭景象。
这碎片，来自一艘星空战舰？是天工族的造物？与“北辰”晶石同源？
疑问更多了。
他将碎片收起，又取出“北辰”晶石握在手中，感受着其中浩瀚而温和的秩序之力。最后，他摸了摸怀中的“银星-7”辅助单元。它依旧沉寂，但林凡有种感觉，在秘境那种特殊环境，或者当自己力量恢复到一定程度时，或许能尝试唤醒它。
做完这一切，他开始清点明日进入秘境需要携带的物品。绘制好的符箓（“轻身符”二十张，“金光罩”五张，“火矢符”三张），剩余的“回气丹”和“辟谷丹”，那柄普通匕首，几块灵石，以及苏婉给的“清心护灵丹”空瓶（已用完）和“生生造化丹”还剩两颗。
“还是太少了……”林凡眉头微皱。秘境险恶，这点东西，恐怕连自保都难。尤其是防御和疗伤手段。
他想了想，将身上最后几块下品灵石取出，又翻出之前孙小海给的两块，加上自己原本剩下的一点，凑了不到十块。这点灵石，在外门坊市也买不到什么好东西了。
“看来，只能进去后再想办法了。”林凡收起东西，吹熄油灯，在黑暗中静静调息，等待黎明。
然而，就在他心神渐沉，即将进入深层入定以恢复神识损耗时——
木屋外，预警禁制，传来了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被触动的波动。
不是风，不是小兽。
是人！而且，不止一个！气息收敛得极好，正悄无声息地，朝着他的木屋合围而来！
林凡骤然睁眼，黑暗中，眸光如冷电。
该来的，果然来了。
王枭……这么快就忍不住了吗？选拔前夜，就要动手？
他无声地握紧了枕边的匕首，体内残存的力量开始缓缓调动，感知提升到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