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太过喧闹。” 东华帝君抬手,稳稳接住曦滢随手丢来的第三枚青石,指尖摩挲着石子冰凉细腻的肌理,那石上还带着昆仑虚晨间的霜气,他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柔和,似融了峰顶万年不化的积雪,“昆仑虚正好。”
好个——什么厥词。
但不得不说,战损的破碎感东华帝君,的确是一时曦滢有些色迷心窍,点了头让这位刚封印完魔尊渺落的天地共主自行择了处临溪的洞府修养。
可能在太晨宫修养和在昆仑虚修养,也并没有太大差别,依旧是钓鱼、看书、下棋三件套打发时间。
九重天有连宋和司命星君跟他耍嘴皮子,在昆仑虚,曦滢虽然不见得一直会理会他,但是少绾的话唠程度那是一个顶俩。
他留在这里,倒是也自得其乐。
结束了一场大战,帝君没回九重天外,天君像是没了主心骨,也不敢就这么放东华帝君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几乎事事都要往东华帝君这儿递话,全然忘了自己才是九重天的掌权者。
二皇子桑籍又出现在了昆仑虚的山门之前。
自东华帝君在昆仑虚落脚的短短半个月以来,他已经跑了三四趟了。
洞府外的云阶上,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天族皇子的出行的动静。
曦滢瞥了眼山门方向,纤指随意拈起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之上,声音带着几分清淡,以及东华帝君听的出来那个程度的不耐烦:“帝君你还是赶紧回去吧,你在这里,纯粹是扰了昆仑虚的清净。”
东华帝君执黑子的手一顿,墨色棋子悬在棋盘上方寸许,映着他眼底漾开的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似山涧清风拂过水面:“天君既让桑籍来,便是知晓本君不愿回去。” 指尖一落,黑子稳稳嵌入白子腹地,断了对方的棋路,“左右他来也只是传话,不会叨扰太久。”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知鹤清脆的声音:“星君,二皇子殿下说有天君有事请托,要当面呈给帝君。”
曦滢挑眉,将手中剩余的白子尽数丢回描金棋罐,玉子相撞发出一串清脆的叮当声,像是在表达她的不耐:“赶紧走吧,别让你家天族的皇子在外头等着。”
“天族的皇子,跟我有何干系?”东华帝君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棋盘上的棋子,语气闲适,“就借此地一用,叫他进来就是。”
桑籍步履匆匆地走进洞府,见着斜倚在榻上的东华帝君眉宇间带着几分未散的慵懒,却依旧难掩那份天地共主的威仪。
而曦滢反而坐在了主位。
桑籍想说点什么,但转念一想,素日高高在上的帝君都没意见,他有什么好说的。
况且曦滢本来才是这里的主人家。
思及此,他连忙拱手行礼:“见过帝君,见过曦滢星君。”
“天君有何话讲?” 东华帝君闭着眼,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桑籍不敢怠慢,连忙躬身回话:“父君说,南荒魔气虽散,但仍有残余魔修流窜作乱,边境子民人心惶惶,想请帝君归位九重天,主持后续安抚事宜;另外,四海八荒的众仙门感念帝君封印渺落之恩,都想前来朝拜,父君已命人筹备庆功大典,特来请帝君定夺日期。”
他说完,便屏息等待东华回应,却见帝君依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片浅影,半晌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疏离:“安抚子民有夜华,他已是太子,当担此任;庆功大典让天君自行做主便是。”
“这……” 桑籍面露难色,“父君说,众仙盼着帝君您在场,若是您不出面,怕是难以服众。而且,魔族那边…… 虽魔尊渺落被封印,与我们暂时休战,但群魔无首,恐生变数,仍需帝君坐镇,以防再生事端啊!”
东华帝君睁开眼,看向桑籍,眼底带着几分慵懒的锐利:“魔族没了渺落,余下的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就算造反也无有能挑大梁之人,自然不必劳动本君。” 他语气微顿,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压,“若连这些杂鱼都解决不了,天君之位,便也可以换人了。至于众仙朝拜,本君素来无需这些虚礼。”
稍作停顿,他补充道,语气已添了几分决绝:“你回去告诉天君,昆仑虚清静,本君要在此休养三千年,期间九重天诸事,让他自行决断,不必再来烦扰。”
曦滢一听这三千年,恨不得狠狠的翻个白眼,这麻烦还真是来了就送不走了。
桑籍急了,连忙上前一步:“帝君!这万万不可啊!您若是不在,万一……”
“没有万一,” 东华帝君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夜华已能独当一面,他足以应对。你若再多言,便替本君转告天君,说本君要在昆仑虚闭关万年。”
“万年” 二字一出,桑籍吓得一哆嗦,连忙摆手,脸色都白了,措辞也直接变了:“不敢不敢!小仙这就回去转告父君!” 他实在搞不懂这位帝君的心思,明明是天地共主,手握四海八荒的生杀大权,却偏偏躲在昆仑虚——难不成真的跟连宋八卦的那样,就为了追求曦滢星君?可偏偏父君也对他没招,不敢有半分违逆。
送走如丧考妣、脚步踉跄的桑籍,曦滢转头看向东华帝君,语气带着几分揶揄:“帝君倒是会拿乔,一句闭关万年,把人桑籍吓得。”
东华帝君重新拿起一枚黑子,指尖摩挲着棋子边缘,眼底带着几分得逞的笑意,似孩童恶作剧得逞般——为老不尊,曦滢在心里小声蛐蛐。
“对付天族,这样便够了。” 他看向曦滢,“星君方才那步棋,故意给本君留了破绽,是想让着本君?”
曦滢白了他一眼,语气带着几分傲娇:“你想多了,不过是觉得赢你太过容易,没什么意思罢了。” 她说着,起身便要走,广袖扫过案几,带起一阵清风,“既然帝君执意留下,便自便吧,只是别再让外人来扰我清静,否则,就算是帝君,我也会将你逐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