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那句“可计算的希望”，像一根精准的探针，刺破了克劳斯以愤怒筑起的壁垒，也落在了席琳理性铺就的谈判桌上。他没有直接反驳，也没有空泛保证，而是顺着席琳提出的五个条件，开始了他的“计算”。
“首先，技术黑箱。”林凡转向席琳，目光里带着技术者对话时的专注，“完整的生产级图纸不可能，那等同于转让核心工业资产。但我会提供深度维护手册——涵盖动力系统、传动结构、武器接口协议以及所有模块化背包的详细拆解流程、故障诊断树和核心部件的替换指南。足以让你们在野战条件下完成95%以上的故障修复和部件更换。至于定位信标或后门……”
他略微停顿，目光扫过克劳斯：“所有提供给你们的机体，会经过‘净化’处理。关键敏感模块将使用经过验证的、物理隔离的独立子系统。你们甚至可以派出信得过的人——比如席琳女士，参与接收前的最终检查。同时，我会提供一套基础的电子战环境检测设备与协议，你们可以定期自查。信任无法凭空建立，但可以靠可验证的程序来部分替代。”
克劳斯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但紧绷的下颌线略微松弛了半分。至少，对方没有回避这个问题，甚至提出了一个看似公平的检验方案。
“第二，供应链。”林凡继续道，语气平稳如流水，“我不会直接给出‘渠道’。那等于暴露我的情报网络。但我会提供三到四个经过伪装的‘资源点’坐标和接头方式，这些点分散在不同大陆，彼此独立。你们可以通过它们获取基础零件、标准弹药和能量包。更重要的是……”
他看向席琳：“我会附赠一套精简的、适合小规模作坊使用的精密加工设备数据包和基础冶金配方。依托地球圈残留的工业废墟和黑市原材料，你们有能力在几个月内，建立起对部分非核心结构件和易损件的仿制能力。这能大幅降低对单一补给线的依赖。技术指导……可以通过加密的、非实时的数据包进行，内容限定于设备操作和基础工艺。”
席琳的眼中闪过一道光。自主生产能力，哪怕只是最初级的，这诱惑实在太大了。这不再是单纯的接受馈赠，而是获得了“造血”的潜力。她忍不住追问：“数据包的安全性和真实性如何保证？”
“你们可以先接收设备和第一批数据，在完全物理隔绝的环境中进行验证性试生产。成功，则继续；失败，或发现陷阱，合作可以随时终止于此，你们损失的只是一处临时据点的时间。”林凡的回答近乎冷酷的坦诚，将风险与验证的责任交回对方手中。
“第三，情报对等与预警。”林凡的语气严肃起来，“针对A-Laws对你们构成直接生存威胁的大规模清剿行动、新型针对性装备的部署、以及我方确认的、针对你们高层或关键设施的渗透企图——这三类情报，我会确保在安全窗口期内送达。方式会是通过你们指定的、一次性的物理信标或密文投放点。但我必须声明，情报工作存在固有的延迟和误差，这不是万能保险。另外，作为交换，我需要你们提供的，不仅仅是A-Laws的动向，还包括地球圈内所有异常的非A-Laws军事集结、任何涉及到‘变革者’或者相关技术的传闻
克劳斯和席琳交换了一个眼神。“变革者”？这个名号他们隐约听过，传闻中一个极端隐秘的情报兼技术攫取组织，林凡特意提及，说明这东西的威胁等级在他心中极高。
“第四，行动自主权。”林凡点头，“可以。目标原则是‘打击A-Laws及其直接支持体系’，具体目标你们自定。我只有一个附加条件：每一次重大行动发起前，需要向我方提供一个加密的行动时间区间代码，不包含具体目标信息。这并非为了干涉，而是为了避免我方其他行动与之冲突，或在最极端情况下，我们能有所预案，不至于被意外卷入。同样，在你们行动后，我们需要一份不涉及人员细节的战后简报，重点是A-Laws暴露出的新战术或装备反应。”
这个条件听起来更像是一种协调机制，而非命令，克劳斯皱着的眉头稍稍展开。
“第五，安全隔离。”林凡最后说道，语气斩钉截铁，“这是合作的基础。所有联络通过‘死信投放点’进行，使用一次性密码本。物资交付在预设的‘灰色区域’进行，双方人员不直接接触，由可抛弃的自动化载具或当地匿名势力经手。协议中包含明确的‘熔断条款’：一旦任何一方认为安全受威胁，可单方面启动，销毁所有当前批次物资和联络节点，并进入至少六个月的静默期。在此期间，双方视为合作关系自动冻结，无责。”
他阐述完毕，身体微微后靠，重新将主导权交还。“这是我的‘计算’基础。它不提供绝对安全——这世界上本不存在绝对安全。它提供的是：在明确规则框架下，一次风险与收益并存的、可验证的、有限度的合作试验机会。你们获得短期内无法自给的武力升级和技术种子，以及一条在理论上有望通向可持续生存的路径；我们获得一个更具韧性的牵制点和有价值的地球圈情报源。”
林凡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克劳斯和席琳脸上。“现在，该你们计算了。接受这份‘可计算的希望’，带着疑虑和准备走上这条钢丝；或者，拒绝它，继续依赖旧时代的锈刃，在日渐收紧的围剿中赌一个渺茫的未来。选择权，在你们手中。”
大厅内落针可闻。克劳斯盯着桌上那块平板，屏幕上短剑L的线条依旧冰冷而优美。席琳的脑中飞速盘旋着林凡提出的每一个细节，评估着其中的风险漏洞与实现可能性。林凡的方案，像一份严谨而危险的合同，将空中楼阁般的许诺，拆解成了一个个可以触摸、可以验证、也可以因此摔得粉碎的步骤。
这不是馈赠，甚至不是简单的交易。这是一份需要极高技巧和胆魄去执行的共生协议。一步踏错，满盘皆输。
克劳斯终于缓缓抬起头，眼中的鹰隼之色未减，却多了一丝决断前的沉重。“我们需要时间。内部商议。”
“可以。”林凡起身，毫不拖泥带水。“七十二小时。同样的地点，会有一台不记名的加密通讯器被留置。给出你们的答案，或者沉默。”他微微颔首，目光在席琳脸上停留了半秒，仿佛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为平静的一瞥。“保重。”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带着护卫离开。脚步声在隧道中渐渐远去，最终被峡谷的风声吞没。
大厅里，只剩下克劳斯、席琳和几名核心成员，面对着一个即将改变他们所有人命运的选择。窗外的天空依旧阴沉，但遥远的云缝里，似乎有一线微光，不知是即将降临的暮色，还是……某种遥远星辰投来的、冰冷而微弱的反光。
在林凡离开后不久，峡谷基地外围某个隐蔽的观测点，一名“纯源”哨兵揉了揉眼睛，他似乎在极远的天际，瞥见了一个细微的、不同于自然鸟类的飞行物轮廓一闪而过，方向似乎指向东方——那是A-Laws主要控制区的方向。是错觉？还是……林特少校撒出的“网”，已经有一丝触须，飘到了这片荒凉之地附近？
选择的倒计时，已经开始。而阴影中的猎手，或许比他们预想的，来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