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月抬头，对上萧景宸深邃的眼眸，忽然问：“殿下，若有一日，臣妾与周家正面为敌，您会如何？”
萧景宸沉默片刻，缓缓道：“孤说过，你我既为盟友，便共进退。”
“周家是孤的仇敌，也是你的。”
“斩月楼的血债，你不会忘，孤也不会忘。”
沈昭月心头一暖，却听他又道：
“但孤要提醒你，周家盘踞军中数十年，树大根深。”
“周震山掌京畿戍卫，周啸握黑云骑，周靖安虽年轻，却已是武状元，在军中颇有威望。”
“与他们为敌，不可操之过急。”
“臣妾明白。”
沈昭月望向窗外渐近的东宫宫墙，声音轻而坚定，“血债血偿，但不急在一时。”
“周家、柔妃、四皇子……所有参与当年之事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包括宫中那位，凤仪宫的主人。
萧景宸看着她苍白的侧脸，忽然道，“让洛尘再给你诊一次脉。内伤未愈，不宜劳神。”
沈昭月怔了怔，轻轻点头。
萧景宸目送她转身离去，直到那抹红色身影消失在殿门外，才缓缓坐回轮椅。
惊雷悄无声息地现身:“殿下，枭一已回凤仪宫复命。”
“周后什么反应？”
“震怒。已命周靖安加快动作。”
萧景宸冷笑：“让她急。越急，破绽越多。”
他顿了顿，“传信给林瑾轩，让他盯紧周家所有暗桩。”
“另外，让瑾瑜加强东宫防卫——尤其紫宸殿。”
“是。”
殿外，沈昭月并未直接回房，而是去了偏殿的书房。
她展开那卷纸，又细细看了一遍，随即取过火折子，将纸卷点燃。
火光跳跃，映亮她沉静的侧脸。
她望向窗外沉沉夜色，眼底寒芒如星。
秋月今日端上糕点时，手指发颤，应是知道糕点有问题，心中害怕。
柳依依借她之手下毒，一来试探她是否知情，二来若事发，也可推给秋月。
而枭一在暗处观察，见她未用糕点，便知计划失败，未敢轻举妄动——此人心思缜密，武功极高，是个劲敌。
四皇子与柔妃确有异心，但与周家勾结之事，怕是周家故意放出的烟雾弹，想引沈家与四皇子相争，他们好坐收渔利。
周家的网越收越紧，柳依依、秋月、枭一……沈府之内暗桩遍布。
而四皇子与柔妃也虎视眈眈，影魅虽除，但难保没有第二个、第三个。
还有苏芷晴……
沈昭月想起那日软红阁中，苏芷晴昏迷不醒的模样，眸光骤冷。
等着吧，那些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
******
沈府，正厅，灯火通明。
沈珩端坐主位，面色沉得能拧出水来。
林婉柔坐在他身侧，手指紧紧攥着帕子，指节泛白。
沈砚立在一旁，惯常挂在唇边的讥诮笑意早已敛去，只剩下冰冷的审视。
沈琏跪在厅中，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柳依依跪在他身侧，低眉顺目，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却飞快盘算着。
“玉莲日日给你请安，晨昏定省从未间断。”
沈珩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你身为人父，竟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分不清？”
“一个不知哪里来的死士顶替了她，在你眼皮子底下活了这些时日，你竟毫无所觉？！”
沈琏浑身一颤，头埋得更低：“大哥……我、我实在是……”
“那贼人易容之术太过精妙，言行举止模仿得惟妙惟肖，莲儿她平日里话也不多，我、我真没瞧出来……”
“没瞧出来？”
沈砚嗤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厅堂里格外刺耳，“二叔，玉莲妹妹就算话少，总不至于连亲爹身上的气味都忘了吧？”
“我听说顶尖的死士训练，连目标身边人用的熏香、饮食偏好都要摸得一清二楚。”
“那影魅能瞒天过海，必是对玉莲妹妹的习性下过苦功。”
“这等功夫，非一日可就。”
“二叔，你就没想过，她是什么时候被盯上的？又是什么时候被替换的？”
“替换之前，真的玉莲……遭遇了什么？”
一连串的问句砸下来，沈琏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竟是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他忽然想起，数日前，沈玉莲曾“偶感风寒”，卧床了四五日。
那之后似乎确实比以往更沉默了些……难道就是那时候？
柳依依心中警铃大作。
这沈砚果然不好糊弄。
她连忙以帕拭泪，声音哽咽：“老爷他平日忙于公务，对后院之事难免疏忽。”
“妾身入门晚，与玉莲相处时日短，未能及早察觉异样，实在是妾身的罪过……”
“求大哥、大嫂责罚。”
她将责任轻轻揽过，又点出自己“入门晚”，既显得识大体，又暗示此事并非二房内部能轻易防范。
沈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是是是，依依说得对！”
“我平日忙于……忙于公务，后院都是依依在打理，她新进门，对莲儿还不熟悉……”
沈砚抬眸，淡淡地瞥了柳依依一眼。
这位新二婶，反应倒是快。
沈珩目光如电，在沈琏和柳依依身上扫过，最终落在沈琏惶然的脸上，眼中掠过一丝深切的失望与冰冷。
他缓了缓语气，却更显沉重：“现在不是追究谁疏忽的时候。”
“玉莲……那孩子，究竟遭遇了不测。”
“当务之急，是找到真凶，查明真相，给玉莲一个交代。”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厉：“玉蓉没了，玉莲又遭此大难！”
“沈琏，你身边如今只剩下玉栋一个儿子！”
“你若再浑浑噩噩，连自己的血脉都护不住，沈家二房，还能指望什么？”
这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沈琏心口。
他猛地抬起头，眼圈发红，不知是怕还是悲：“大哥！”
“大哥你一定要抓到杀死莲儿的凶手啊！”
“玉蓉死得不明不白，莲儿又……我身边就只剩下玉栋了！”
“他、他不能再出事了！”
话语到最后，已带上了哭腔，几分真情，几分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