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过林子，吹得人脖子发凉。王皓刚把李治良扶到一块石头边坐下，就听见远处传来一声狗叫。
不是普通的狗叫。
是那种被训练过的、短促又尖利的吠声。
他猛地抬头，耳朵竖起来。雷淞然正靠在树干上揉腿，听见声音也愣了下：“狗？这地方还有狗？”
“追踪犬。”王皓声音压得很低，“宫本派人报信了，佐藤的人要来了。”
史策立刻站直，手摸到了算盘边上。龙傲天一屁股从倒木上滑下来，扫帚攥得死紧。雷淞然想站起来，腿一软又坐回去。
“再跑？”他问。
“跑不动了。”王皓看着四周黑乎乎的树影，“子弹剩不了几颗，李治良快走不动了，你刚才摔那一跤，脚踝肿得像馒头。”
雷淞然低头看自己的脚，骂了一句：“操，真成累赘了。”
李治良抱着木匣子缩在石头边，牙齿打颤，不是因为冷，是因为怕。他知道追兵不会停。只要他还抱着这个东西，对方就会一直找上来。
他小声说：“要不……你们先走吧。”
没人理他。
史策冷笑一声：“现在说这话，你不嫌晚？”
话音未落，东边林子突然炸响一串枪声。
哒哒哒——
是轻机枪。
火光一闪，撕开黑暗，照亮了一片树冠。紧接着又是几声炮响，迫击炮弹砸进林子深处，轰隆两声，泥土和断枝飞起来。
所有人全懵了。
“哪来的？”雷淞然瞪大眼。
“不是佐藤。”王皓盯着枪声方向，“这是正规军的打法，火力太猛，忍者没这装备。”
树林边缘，车灯亮了。
两辆吉普车冲出灌木，轮胎碾过枯叶和树枝，直接开到空地上。车还没停稳，一个人从副驾跳下来，穿着军装，肩膀宽得像门板。
是杨雨光。
他一脚踹开挡路的树枝，大步走进林子，身后跟着一队士兵，端着枪四散警戒。
“妈了个巴子！”他嗓门震得树叶直抖，“你们这几个崽子，躲这儿当野人呢？”
王皓松了口气，差点站不稳。
雷淞然咧嘴笑了：“老杨！你怎么找来的？”
“找不来？”杨雨光走过来，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我派出去的侦察兵半小时前发现摩托车残骸，顺着血迹一路摸过来。好家伙，你们倒是会挑地方，专往没人烟的深山沟里钻。”
他说完又看向李治良：“你小子还活着呢？刚才那堆脚印里有你的，鞋底花纹都对上了。”
李治良张了张嘴，没说出话，只是把木匣子抱得更紧了。
杨雨光哼了一声，转身挥手：“二排！高地架机枪，三排散开清场，发现黑衣服的直接打，别问话！”
士兵们动作利索，有人爬上岩石架起机枪，有人投出手榴弹开路，爆炸声接连响起。林子另一头传来几声闷响，像是有人仓促还击，但很快就被压制下去。
王皓望着那边火光，低声说：“宫本还在。”
“我知道。”杨雨光叼上一根烟，用打火机点着，“刚才抓了个活的，穿黑衣，嘴里咬着毒药包，被我一脚踢碎了牙。审出来几句日语，说他们头儿受伤了，躲在西北方向。”
雷淞然一听急了：“那还不赶紧抓？让他跑了可麻烦。”
“跑？”杨雨光冷笑，“他腿都快断了，能跑多远？我现在不追，是怕他后面有埋伏。佐藤那老狐狸，说不定正等着我们往陷阱里跳。”
他说完转头看王皓：“你们先歇着，这儿交给我。”
王皓没动：“你带了多少人？”
“一个连，外加两挺机枪、一门迫击炮。”杨雨光吐出口烟，“不够？”
“够。”王皓点头，“但你要小心，宫本不是普通人。”
“哦？”杨雨光挑眉，“比我还难缠？”
“他能在树上趴一夜不动，能一刀割断五个人喉咙。”王皓看着远处火光，“而且他不怕死。”
杨雨光沉默两秒，忽然笑了：“那正好，老子最烦碰上贪生怕死的。”
他把烟头扔地上踩灭，抄起步枪就往前走：“一班跟我上！其他人守住这片空地，谁也不准放一个黑影进来！”
队伍迅速推进。
机枪在高处提供掩护，迫击炮每隔三十秒打一轮覆盖，手榴弹不断往前扔。爆炸声震得地面发颤，树上的鸟全飞走了。
西北方向一片密林里，宫本太郎靠在一棵大树后，左肩包扎的布条早已发黑，右腿几乎不能动。他听着越来越近的枪声和喊杀声，脸色铁青。
两名手下趴在他旁边，其中一个背上还背着伤员。
“大人……我们走吧。”一人低声说。
宫本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前方火光。
他知道撑不住了。
对方是正规部队，火力太强，忍者擅长偷袭，但在正面战场上就是活靶子。
他咬牙，从怀里摸出一把短刀，递给身边的人：“你带着伤员走，往北绕，别走小路。”
“那你呢？”
“我断后。”宫本抽出武士刀，刀身已经有些卷刃，“让他们知道，忍者不是逃兵。”
那人还想说什么，宫本一挥手：“走！这是命令！”
两人背起伤员，迅速钻进更深的林子。
宫本靠着树干，慢慢站起来。他知道自己走不远，但他可以拖时间。
只要再拖十分钟，剩下的人都能撤出去。
他握紧刀，盯着前方火光中的身影。
第一批奉军士兵冲了过来。
他猛地冲出树后，一刀砍翻最前面那人。第二刀劈向第二个，被枪托挡住。第三刀刚举起，侧翼飞来一颗子弹，打中他右臂。
他踉跄后退，又被一发迫击炮炸起的土石砸中头部，整个人摔倒在地。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看见几个士兵端枪围上来。
他笑了下，抬起左手，准备拉响藏在袖子里的烟雾弹。
可手指还没动，一发子弹精准命中他手腕。
烟雾弹掉在地上。
一名军官模样的人走过来，正是杨雨光。他蹲下，看着宫本：“你就是那个半夜爬树的？”
宫本没说话，眼神凶狠。
杨雨光拍拍他脸：“别瞪了，你命暂时留下。等我把你们主子佐藤一郎也抓来，让你们团聚。”
他说完站起来，挥手：“绑结实了，带回营地！其他人继续搜，一只耗子都不准漏！”
林子里的枪声渐渐平息。
士兵们开始清理战场，把尸体拖到一起，检查有没有活口。医疗兵给受伤的士兵包扎，有人抬着担架往吉普车方向走。
这边空地上，主角团终于缓过劲来。
雷淞然瘫在倒木上，一条腿伸直，一条腿蜷着，嘴里嘀咕：“这回真得睡三天。”
李治良靠在树干上，闭着眼，手还搭在木匣子上，但没之前那么用力了。他听见脚步声，睁开眼，看见杨雨光走回来。
“你们没事吧？”杨雨光问。
王皓摇头：“都活着。”
“活着就好。”杨雨光一屁股坐在石头上，“我跟你们讲，马旭东那边已经开始闹了，说我越界救人。我说我管他娘的什么界，中国人在哪，我就救到哪。”
史策站在一旁，默默把算盘收进怀里。红绳缠着的手腕轻轻抖了一下，她没去管。
龙傲天靠着扫帚杆，眼皮打架，嘴里嘟囔：“杨师长……我能睡会儿吗？”
“睡吧。”杨雨光笑，“这儿有我守着，轮不到你们拼命。”
王皓走到他身边，低声说：“谢谢你。”
“谢啥？”杨雨光摆手，“我又不是做善事。马旭东勾结日本人，迟早祸害到我头上。你们手里这图要是落到他手里，下一个倒霉的就是我。”
王皓没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远处，士兵押着被捆住的宫本太郎往吉普车走。他低着头，身上全是血和泥，走路一瘸一拐，但脊背还是挺着的。
经过空地时，他忽然抬头，看了这边一眼。
王皓也正看着他。
两人对视一秒。
宫本嘴角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
王皓没动。
宫本被推上车，车门关上。
吉普车发动，灯光扫过林地，留下长长的影子。
杨雨光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行了，今晚就在这儿扎营。明天一早，我送你们去安全地方。”
雷淞然翻了个身，脸朝下趴在倒木上：“随便，反正我不走了。”
李治良轻轻叹了口气，把手从木匣子上拿开，搭在膝盖上。
他的手一直在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