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滴泪，很轻。
却仿佛带着千钧之重，砸在林尘的心上，让他有了一瞬间的失神。
这滴泪，是过往所有苦难的终结，也是未来所有希望的开端。
林尘沉默着，没有抬手去为她擦拭。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这短暂而珍贵的情绪在洞府内流淌。
直到那滴泪痕在女孩的脸上风干。
“中州。”
林尘忽然开口，重复了她话语中的一个地名。
“你之前，是在中州？”
叶清瑶从那股复杂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听到林尘的问话，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
“嗯。”
“我的爹娘……他们都在中州。”
“他们对我很好，真的很好。”
女孩似乎陷入了回忆，那双刚刚被泪水洗过的眼眸，流露出一丝温暖的怀念。
“我很小的时候，有一天在花园里玩，我碰过的花，都枯萎了。”
“我吓坏了。”
“爹娘也吓坏了，他们找来了家族里最有学问的长老。”
“长老们把我带走，说要研究我身体里的力量，说这是我们家族的希望。”
说到这里，她话语里的温暖渐渐褪去，被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所取代。
“再后来，他们就把我送到了东荒。”
“送到了那个……关着我的地方。”
“他们说，东荒的叶家是分支，会好好照顾我。”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爹娘。”
叶清瑶垂下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那枚冰凉的黑色手环，继续用一种近乎麻木的语调叙述着。
“每年，都会有人来，从我身上抽走很多血。”
“他们说，这是为了压制我身上的诅咒。”
女孩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化为一片死寂。
洞府内，安静得可怕。
林尘没有出声。
但在他的脑海中，无数条线索在这一刻被串联了起来。
中州。
让花草枯萎的能力。
家族长老的研究。
抽血。
原来如此。
东荒叶家的那座【血狱封天大阵】，根本不是他们那种没落家族所能拥有的底蕴。
每年抽取叶清瑶的血液，根本不是为了压制什么诅咒，而是为了利用叶清瑶的力量。
东荒叶家，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看守者。
一个用来囚禁叶清瑶，并且定期采集材料的工具。
真正的棋手，是远在中州的那个，叶清瑶口中对她很好的父母所在的家族。
他们不是抛弃了她。
他们只是将她当成了一件有特殊用途的物品，寄存在了偏远的仓库里。
而自己，不仅毁掉了他们的仓库，还带走了这件最重要的物品。
东荒叶家那三个金丹长老，必然已经通过某种秘法，将消息传回了中州。
更何况，自己当初为了省去麻烦，还自报了青云宗道子的名号。
麻烦，已经不是会不会来的问题。
而是什么时候来。
以一个能轻易布下困杀元婴大阵的家族的行事风格，派来东荒的调查队伍，恐怕已经……在路上了。
思绪在电光石火间流转完毕，林尘的思维重新回归现实。
他看着眼前因为回忆起痛苦往事而身体微微发抖的女孩。
“以后，不会有痛苦了。”
他平静的说。
承诺这种东西，一次就够。
但重复，是为了让她安心。
他伸出手，并非是触碰，只是虚放在她的头顶上方。
“去隔壁洞府，尝试运转新的功法。”
“你的身体亏空了太久，需要尽快用灵气温养回来。”
“记住，从今天起，修炼，是你唯一需要考虑的事情。”
叶清瑶抬起头，看着他。
她从这个师兄身上，感受不到太多的情绪波动，但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嗯！”
然后，她抱着那柄名为霜华的长剑，转身走出了洞府。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林尘才收回了目光。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后对着空无一人的洞府开口。
“玄，出来。”
他手指上的储物戒指微光一闪，一道半透明的、仙风道骨的老者虚影飘了出来。
正是器灵玄。
“小子，大半夜的叫老夫出来干嘛？”
玄捋了捋自己虚幻的胡子，一副被打扰了清梦的样子。
“你知道中州的叶家吗？”林尘直接问道。
“中州叶家？”
玄闻言，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
“不知道。”
“中州大陆广袤无垠，比这东荒大了何止百倍。姓叶的修仙大族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你光说个叶家，老夫上哪知道去。”
这个回答，在林念的意料之中。
看来，无法从玄这里直接获得对方的底细了。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
一个能拿出【血狱封天大阵】这种级别阵法的家族，其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自己，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玄。”林尘再次开口。
“你的实力有多强？”
“如果对上元婴期或者化神期的修士，有几成胜算？”
听到这个问题，玄的虚影顿时挺直了腰板，脸上露出一丝傲然。
“元婴？化神？哼！”
“小子，你太小看通天道人的传承至宝了。”
“想当年，老夫跟着主人南征北战，就算是冰神宫那种顶级势力的宫主，见了老夫也得客客气气！”
“区区元婴、化神，只要他敢踏进这青云宗山门，老夫也能让他有来无回！”
玄吹嘘得唾沫横飞。
林尘自动过滤掉了其中的水分，抓住了关键信息。
“也就是说，你能对付化神期的修士？”
“咳咳……”玄似乎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连忙摆手。
“能是能，但是……有代价。”
“老夫如今的力量，源于主人留下的传承核心，用一次少一次。每一次全力出手，都会消耗巨量的本源能量。能量耗光了，老夫就得强制返回遗迹核心补充，中间会休眠很长一段时间。”
“所以，非到万不得已，宗门覆灭之际，你小子别指望我出手。”
果然是有限制的。
林尘心中了然。
他有了一张足以掀翻棋盘的底牌，但这张底牌只能用几次。
用完，就没了。
这可以作为最后的威慑，却不能作为常规的防御手段。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大可以远走高飞，天地之大，哪里去不得。
可是，青云宗在这里。
太上长老、掌门、还有刚刚找到一丝归属感的叶清瑶，都在这里。
更重要的是，他亲手打造的，那个初具雏形的“科学修仙”基地，也在这里。
炼器堂的流水线，丹阁的生产流水线。
这些，是他花费了无数心血才建立起来的。
他不能放弃。
也不能退。
既然不能退，那就只能……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