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残片的金光开始闪烁，像一盏快没电的灯泡，忽明忽暗。东方墨白死死盯着那道光圈，嘴里默数着倒计时——三、二、一……
光熄了。
下一秒，十七具尸体同时抬手，关节发出干涩的摩擦声，像是生锈的齿轮被强行拧动。它们的步伐整齐划一，朝着石台中央逼近，地面的裂缝还在蔓延，仿佛整个焚凰山的地底都藏着这些不该存在的东西。
萧寒玥靠在石柱上，断剑横在身前，指尖已经冻得发紫。她想再结一个印，可寒气刚涌出掌心，胸口就猛地一滞，喉咙里泛起腥甜。她咬牙咽了回去，额角冷汗滑落，砸在冰霜上发出轻微的“啪”声。
许清歌左眼的光芒忽明忽暗，像是信号不稳的探照灯。她一只手撑着石柱，另一只手悄悄摸向腰间的符纸，指尖刚碰到纸角，眼前一黑，差点栽倒。阿依娜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低声骂：“别硬撑，再撑就成干尸了。”
“我没……”许清歌话没说完，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琴音截断。
那声音不高，却像一把薄刃，直接插进所有人耳膜。
第一声落，空气凝滞。
第二声起，地面浮现一道细线般的光痕，从石台边缘缓缓延展，如同有人用幽蓝的笔在大地上勾勒图案。
东方墨白猛地抬头，视线穿过尸体群的缝隙，看见古树阴影下走出一个少女。她穿一件改小的明黄袍子，领口歪斜，袖子被剪短了一截，脚上连鞋都没穿。怀里抱着一把焦黑的七弦琴，琴身像是被大火烧过，漆皮剥落，露出底下暗红的木纹，可七根弦却锃亮如新，泛着冷光。
她赤足踩在碎石上，居然没停，也没绕，就这么一步步走过来，石头硌脚也不躲。
“这谁啊？”阿依娜低声道，骨铃已在袖中蓄势待发。
第三音落下，地面的光痕突然加速延伸，交织成一片星图轮廓。一名扑在最前的尸体动作一僵，皮肤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黑线，像是被无数蛛丝缠住。紧接着，它全身冒起幽蓝火焰，不是寻常的火，没有热浪，反而让周围空气结出细霜。尸体在火中扭曲了几秒，化作一捧黑灰，随风散了。
第四音，第五音，第六音。
每一声都精准落在心跳间隙，星图越扩越大，蓝光铺满整个石台。剩下的尸体一个接一个燃起同样的火，动作整齐得诡异，像是被同一根线提着的傀儡，最终全数化为灰烬，连骨头都没留下。
第七音终，余韵绕梁三秒，才缓缓消散。
少女收手，将琴横放在膝上，抬头看向东方墨白，嘴角一扬：“东方先生，你的头发……好像又少了呢。”
东方墨白坐在地上，脑后伤口还在渗血，闻言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他抬手摸了摸头顶，指尖沾了点血，又蹭了蹭发际线，果然，原本就稀疏的几缕现在更是东倒西歪，像台风过境后的稻田。
“你认识我？”他声音沙哑。
“不认识。”少女歪了歪头，“但我认得秃头预警。”
阿依娜冷笑：“装神弄鬼，谁知道你是不是暗影议会派来的新套路？”
少女没理她，只是轻轻拨了一下琴弦，嗡的一声轻响，阿依娜手腕一抖，骨铃差点脱手。她脸色微变，立刻后退半步。
“这琴……不是凡物。”许清歌喘着气，左眼勉强睁开一条缝，“它刚才烧掉的，不只是尸体。”
“是‘存在’。”少女接过话，语气轻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那些尸体早就死了，可有人不让它们安息，用蛊线把它们变成信使。我烧的，是绑在它们身上的‘绳子’。”
东方墨白听得脑仁疼：“所以你是来拆快递的？”
“差不多。”她笑了笑，“他们寄出去的货，我负责退货，拒收。”
萧寒玥这时缓缓睁开眼，断剑仍横在身前，声音冷得像冰：“你为何插手？”
“因为钟声。”少女抬头望向血月，“那不是召唤，是报警器。你们触发了‘活体探针’的自检机制，整个地下网络都被惊动了。再晚三分钟，来的就不只是这些行尸走肉。”
她顿了顿，指尖轻抚琴弦：“下一波，会是‘清道夫’。”
“清道夫？”许清歌皱眉。
“活人。”少女眼神忽然冷了下来，“穿黑袍，戴铁面具，手里拿的不是刀，是秤。他们来称你们的命够不够重，值不值得当场销毁。”
空气一静。
东方墨白苦笑：“听起来像社保稽查。”
阿依娜眯眼：“你到底是谁？”
少女没回答，只是低头看着琴身，手指轻轻划过一道焦痕：“三百年前，有人烧了我的城，杀了我的族，把王朝最后一件镇国器扔进火堆。他们以为它会碎，会烂，会变成灰。可它没断。”
她抬头，目光扫过众人：“现在，它醒了。”
话音落，琴弦无风自动，发出一声低鸣，像是回应。
东方墨白右眼突然一刺，金纹微闪，一行字强行挤进脑海——
【警告！检测到‘王朝镇国器’残韵……匹配度91%……持有者：姬氏末裔，命格‘孤星照命’】
【温馨提示：兄弟，这姑娘的bGm不是背景音乐，是战书。】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金纹骤然熄灭，脑袋像被抽走最后一丝力气，整个人往后一倒，靠在石柱上喘气。
“你刚才……看到什么了？”许清歌注意到他的异样。
“看到……”东方墨白咧了咧嘴，“我未来三年的发量走势图。”
少女站起身，抱着琴走到石台边缘，盘膝坐下，琴横于膝。她抬头望着血月，月光落在她脸上，映出一道浅浅的伤疤，从耳根划到下巴，像是被人用指甲硬生生划出来的。
“它们还会再来。”她说，“而且会更快，更狠。”
“那你打算一直在这儿弹琴？”阿依娜问。
“弹到它们不敢来为止。”她低头，指尖轻拨，“或者，弹到我死。”
萧寒玥挣扎着想站起来，可刚撑起一半，寒气反噬又涌上来，手指一松，断剑“当”地一声掉在石板上。
少女听见动静，回头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你这把剑，脾气比主人都硬。”
“它还没认输。”萧寒玥咬牙。
“那就别让它死在自己人手里。”少女提醒，“下一次攻击，不会给你结印的时间。”
许清歌靠在柱边，声音虚弱：“你帮我们，图什么？”
少女没立刻回答，只是轻轻拨动琴弦，一声清音荡开，远处林间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炸了。
“图什么？”她终于开口，“图你们活着，把真相挖出来。”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东方墨白身上：“尤其是你，东方墨白。你手里的钥匙，不该被埋进土里。”
东方墨白一愣：“什么钥匙？”
“你心里清楚。”她笑了笑，“等你头发掉光那天，自然就懂了。”
风忽然停了。
血月依旧高悬，石台重归寂静，只有那把焦黑的七弦琴，琴弦微微震颤，像是还在等待下一首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