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镇码头，风里带着一股子咸腥味儿，粘在皮肤上，有点潮。
林婉清今天特意换了身衣服。米白色的亚麻裤子，浅灰棉t，外面套了件薄开衫。头发没怎么打理，松松地挽在后面。脸上啥妆也没化，就涂了点防晒和润唇膏。
这么一捯饬，看着比在“婉容轩”里的时候年轻了好几岁，人也松快不少。
手里提着两个礼盒袋子，沉甸甸的。
一个里头装的是顶好的野生菌菇和深海鱼胶，另一个是她托人从国外弄回来的精油植物图鉴，还有几样小巧的园艺工具。赔礼道歉，光嘴上说不行，总得拿点实在东西，还得是人家可能用得上的。
她在码头边上眯着眼找。没费什么劲儿就看见了那艘漆着“雾栖岛”仨字的白色快艇，比旁边那些渔船新，也干净。
开船的是个浓眉大眼的小伙子，正蹲在船头摆弄缆绳，看见她过来，咧嘴一笑，牙挺白：“是林总吧？云岛主让我来接您。我叫林航，上来吧，当心脚下。”
嗓门亮堂，听着就痛快。
林婉清道了谢，小心地跨上船。船不大，里头收拾得挺利索，没啥乱七八糟的东西，空气里也没有那股总也散不掉的鱼腥味。
马达“突突”响起来，船离开码头，朝着海里面开去。
“林总头一回来咱岛上吧？”林航一边掌舵，一边跟她闲聊，“得开2个多小时呢，您坐着看看海，吹吹风。”
林婉清点点头，手扶着栏杆。刚开始还能瞅见岸边的房子啊树啊，没多会儿，船就钻进了一片白蒙蒙的雾里。四周啥也看不清，就听见海浪“哗啦哗啦”拍着船帮子。
她心里那点因为要见云栖月而悬着的小紧张，在这单调的航行声里，慢慢沉了下去，变成一种空落落的等着。
就在她以为还得在雾里闷头开好久的时候，前头的雾，像被谁用手轻轻拨开了似的。
一座岛，清清楚楚地露了出来。
林婉清不自觉地直起了身。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道优美流畅的月牙形弧线。岛屿比她想象中要大，也……要“规整”得多。
预想中杂乱无章的渔村棚屋根本没有。取而代之的，是沿着缓坡层层叠叠、错落有致的崭新院落。
白墙黛瓦，在阳光下干净得晃眼，屋顶是统一的深灰色，像一片片安静的鳞甲。房子与房子之间，是平整的、显然经过仔细修葺的小路。
视线往高了抬，越过这片安安静静的住家地，是大片大片、颜色多得有点过分的土地。
左边是深深浅浅、不一样的绿——深绿的是果树，浅绿的是菜地，里头这儿一点金黄，那儿一簇橙红，大概是果子熟了。
右边简直是泼了颜料——大片大片的紫（那是薰衣草吧？），混着一块块开得正旺的深红（玫瑰），还有一蓬蓬柔和的白和黄（洋甘菊）。
再往远点儿，快到山脚那边，有几个棕色和白色的小点点在慢慢挪动，看着怪悠闲的——应该就是林航说的“长得跟玩具似的”小奶牛了。
空气变了。码头那种咸腥浑浊的气息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清冽、复杂的味道。是海风，但更干净；是植物的清香，但层次丰富得难以形容；深吸一口，肺腑间一片沁凉，仿佛连脑子都被洗涤了一遍。
海水更是清得不像话，靠近岛屿的地方，能一眼望见水下浅处的白沙和摇曳的海草，是那种透亮的、泛着绿意的蓝。
这哪里是什么“偏僻渔村”、“原始海岛”？
这分明是一个被精心打理、充满蓬勃生机，却又宁静得仿佛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林婉清心里头冒出来俩词儿：“踏踏实实的富足”和“安安静静的活泛”——虽然有点别扭，但觉得挺贴切。
船靠上一个小码头，修得挺结实。码头边停着几辆看着挺轻巧的电动车。
一个穿着白衬衫、黑裤子，头发扎得利利索索的女人等在那儿，脸上带着笑，挺自然：“林总，路上辛苦。我是楚意涵，云总的助理。云总这会儿在果园那边看新来的树苗，一时半会儿走不开，让我先接您安顿下，一会儿再带您过去。”
楚意涵说话没啥特别的热情，也没那些场面上的虚话，就是平常唠嗑的调调。
林婉清心里那点“人家会不会特别招待”或者“会不会因为陈昊天那破事给脸色看”的琢磨，轻轻落空了。她反倒觉得松快了些。
“麻烦楚助理了。”她把礼物递过去，“一点心意，给云岛主和大家添麻烦了。”
楚意涵挺自然地接过去，笑容真了点：“林总您太客气了。来，上车，岛上路还行，坐这个快。”
电动车没什么声音就动了，沿着平平的柏油路往岛里头开。
路两边的景儿，慢慢往后挪。
路过那片花田的时候，离近了看，更觉得晃眼。花香一股一股地往鼻子里钻，但不呛人。蜜蜂“嗡嗡”地忙活，几个戴草帽的人在地里干活。
再远点儿，有栋银灰色的房子，看着挺现代。楚意涵随口说：“那是咱的加工厂，精油、纯露啥的，大部分在里头弄。机器自己干的活多，平时用不着几个人。”
林婉清心里咯噔一下。自动化？在这海岛上？
车子拐了个弯，经过一片用竹篱笆围得整整齐齐的菜园。
里头的菜长得……简直不像真的。
黄瓜绿得发亮，皮光溜溜的没刺；番茄红得发黑，沉甸甸地挂着，个头都差不多；还有些她不认得的绿叶菜，水灵灵的。
“那是翡翠黄瓜和黑宝石番茄，”楚意涵瞧她一直看，就说了。
“眼下出的少，就够岛上自己吃，再给极少的几家送点。”
林婉清点点头，光看这模样，就知道不是寻常东西。
再往前，是一片用木头栏杆围起来的大草地。
几头个子小小、圆咕隆咚的奶牛正在那儿慢悠悠地吃草，毛色一块棕一块白，眼睛大，睫毛长，真跟大号毛绒玩具似的。旁边还有十几只羊，毛卷卷的，看着就温顺。
“那是德克斯特牛，还有咱本地养的羊。”楚意涵笑了，指着牛群里一头特别圆乎的说。
“瞧见没，那头最贪吃的，叫‘圆滚滚’。上回不知道咋溜达出去的，把云总试验田里几棵宝贝草药苗给啃了，气得云总罚它三天没给加餐点心，可委屈坏了。”
林婉清听着也笑了，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正说着，一道白影子“嗖”地从路边草窠里窜出来，差点撞车轮子前头。
楚意涵手快，轻轻点了下刹车。
林婉清定睛一看，好家伙，是只巴掌大的小白狐狸！毛茸茸一团，尾巴尖是俏皮的粉色，蹲在路当间，歪着脑袋，拿那双琉璃珠似的眼睛瞅她们，一点不怕。
“阿璃！”楚意涵又好气又好笑，按了下喇叭，“快闪开，别挡道捣蛋！”
小狐狸“嘤”了一声，不太乐意地甩甩尾巴，蹦回路边草窠里，没影了。
“这是云岛主养的狐狸，叫阿璃，精着呢，就是有时候皮。”楚意涵说着，重新把车开起来。
林婉清已经不知道该惊讶啥了。
车子最后停在一个僻静的小院前头。
院子不大，围墙矮矮的，爬着些绿叶子，开着些叫不上名的小花。门是木头原色，看着质朴。
“这是咱岛上的民宿，有客人来就住这儿。条件简单，但收拾得还算干净，住着舒坦。”楚意涵领着林婉清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