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安趴在炕沿上，手里的铅笔在本子上划拉得飞快，嘴里还念叨着：“第十二章：如何让娘同意我养兔子……”
慕晴坐在灶台前搅着锅里的红枣汤，听见动静头都没抬：“写什么呢？作业又没写完就琢磨这些？”
“这叫提前规划！”江安把本子往怀里一搂，“老师说有目标才会有动力。”
她刚要回嘴，院门口传来脚步声，不重，却带着熟悉的节奏。门被推开时带进一股冷风，江砚洲站在门口，肩背有些沉，军装领口湿了一圈，脸上看不出情绪。
“回来啦？”慕晴放下勺子站起来，“外头风这么大，怎么不早点回？”
他嗯了一声，走进来顺手把门关好，脱下帽子放在桌上。江安立刻从炕上跳下来，扑过去扒他裤兜：“爹！今天有没有糖？排长叔叔上次给的那颗我还留着呢！”
江砚洲低头看他一眼，没说话，伸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红头纸。
慕晴正要去接水给他洗脸，余光一扫，动作顿住了：“这是……任命书？”
江砚洲点点头，声音低：“刚开完会，组织上决定让我接三连。”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江安举着纸片翻来覆去地看，嘴里念着：“江砚洲同志，任命为某部三连连长……哎！爹你升官啦？！”
他猛地跳起来，冲到慕晴面前晃着手里的纸：“娘！爹当连长啦！比排长还大！”
慕晴盯着那张纸，喉咙动了动，忽然上前一步，一把抱住江砚洲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你可算熬出头了！”
江砚洲被她撞得往后退了半步，耳根瞬间红透，手僵在半空不知道该放哪儿。他想推开又不敢用力，最后只能任由她挂在身上晃。
“别闹。”他声音发紧，“孩子看着呢。”
“看着怎么了？”慕晴松开他，退后一步叉腰，“我高兴不行啊？你以前巡逻摔沟里我都忍了，现在升官了我还不准抱一下？”
江悦趴在炕上拍手，见大家都热闹，也跟着咯咯笑起来，小身子一扭一扭地往前爬。
江安举着任命书满屋子转圈：“我要告诉李老师！我爹是连长！我能当班长了！”
“先把你作业写完再说班长。”慕晴一把抢过纸，仔细看了看，确认无误后才笑着塞回他手里，“不过……今晚可以破例。”
她转身进了里屋，从布包夹层里摸出几个金丝蜜薯、一块嫩豆腐、一只肥鸡，还有一小坛自酿的米酒。这些东西一拿出来，屋里顿时多了股说不出的香气。
“你要干啥？”江砚洲皱眉，“别折腾了，吃点热饭就行。”
“吃点热饭？”她瞪眼，“你这是升职，不是换岗！今儿必须加菜！”
说着就把鸡扔进盆里开始拔毛，江安自觉搬了个小板凳坐灶前烧火。江砚洲想拦，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只好站一边看着。
“你以前可从不做这些。”他低声说。
“以前你也没升连长。”她头也不抬，“再说了，你不觉得你现在走路都带风了吗？军装都挺了三分？”
江砚洲嘴角抽了一下：“我没变。”
“你变了。”她戳着他胸口，“眼神亮了，肩膀直了，连站姿都比以前帅。以前像根冻蔫的葱，现在像棵松树。”
他被说得耳尖通红，转身去帮江安添柴，结果不小心把火拨大了，灶膛里噼啪一声火星四溅。
“哎哟！”江安缩手，“爹你是不是故意的？想烧我的作业本？”
“不是。”江砚洲闷声说，“手滑。”
慕晴在旁边笑出声：“你紧张啥？又不是上战场。”
“这不是……没想过能走到这一步。”他靠着门框站着，声音轻了些，“小时候家里穷，参军就图个安稳。后来倒霉事一堆，差点觉得自己就是个废物。”
屋里安静了一瞬。
慕晴手上的动作停了。她抬头看他，眼睛亮亮的：“可你现在不是了。”
“我知道。”他目光落在她脸上，又移到两个孩子身上，“你们在，我就不是。”
晚饭很快上了桌。炖鸡冒着热气，米酒倒进粗瓷碗里泛着微光，江安一人分了一小块鸡腿，江悦被抱着坐在慕晴腿上，小手抓着筷子乱挥。
“爹！”江安举起碗，“我敬你！以后我也是连长的儿子了！”
江砚洲低头喝了一口，热酒顺喉而下，整个人都松了下来。
“这军功章……”他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屋里人都静了，“真不是我一个人挣的。”
他抬头，看着慕晴：“没有你天天给我补身子，我早累倒在训练场了。那些药膳，那些热水袋，还有半夜起来给我揉腰……我都记得。”
慕晴手一抖，差点把碗打翻。
“还有安安。”他看向儿子，“你护着妹妹，不让娘操心。悦悦乖，不哭不闹。你们三个……才是我撑下来的力气。”
江安听得一脸严肃，猛点头：“所以我也该记功！”
“记，必须记。”江砚洲难得笑了下，“回去我就写报告。”
慕晴憋着笑，眼眶却有点发热。她拿筷子轻轻戳他：“油嘴滑舌，以前怎么不见你说这些？”
“以前……说不出口。”他低头扒饭，耳朵红得能滴血，“现在觉得，不说出来，对不起你们。”
江安忽然放下碗，一本正经地说：“娘，我觉得爹今天特别像电影里的英雄。”
“是吗？”她挑眉。
“嗯。”江安点头，“就是那种打了胜仗回来，全家人围着他转的那种。”
“那你爹现在是不是该骑马回家，披红戴花？”
“不用马。”江安摇头，“我们家属院没马。但他可以扛我一圈。”
话音未落，江砚洲已经站起身，一手抄起江安就甩肩上，原地转了两圈。江安尖叫着笑成一团，江悦拍手直蹦，慕晴扶着炕边笑得直不起腰。
“停下！”她喊，“江砚洲你疯了！待会腰又疼怎么办！”
“不疼。”他放下江安，喘了口气，眼里带着笑，“好多了。”
一家人闹腾到很晚才收拾完。慕晴哄着江悦睡下，江安靠在她身边迷迷糊糊打盹。江砚洲默默把碗筷端去厨房洗了，军装搭在椅背上，肩章在煤油灯下闪着微光。
她抬头看他一眼，轻声说：“今天真好。”
他擦着手走过来，站在炕边没说话，只是伸手替她把散落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
指尖碰到她脸颊时，微微发烫。
江安突然睁开眼，迷迷糊糊地说：“爹，你以后每天都能这么开心吗？”
江砚洲看了他一会儿，又看向慕晴，点了点头。
“能。”他说，“只要你们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