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慕晴正蹲在灶台前生火，锅里还泡着昨夜没洗的碗。江悦趴在桌边啃手指，江安坐在小板凳上用铅笔头写作业，屋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嫂子！电报！”
门被推开一条缝，通讯员探进半个身子，帽檐上结了层霜，手里攥着一张纸。
慕晴手一抖，火柴掉进炉膛，腾起一股火星。她站起来，灰扑扑的布鞋踩过地上的稻草屑，走到门口。
“砚洲……人呢？”她问，声音压得很低。
“连长没事！”通讯员咧嘴笑了，“任务完成了！活捉敌方联络员，政委说这是政治军事双胜利，给连长记三等功！”
慕晴愣住，手指抠着门框边缘，指甲缝里还沾着昨天剁辣椒留下的红印。她张了张嘴，没说出话，只觉得胸口那块一直压着的石头，“咚”地落了地。
“真……没受伤？”
“一点皮都没破！”通讯员把电报递过来，“连长带队摸黑翻山，绕到敌人后方，打得他们措手不及。现在部队正在撤回营地，通讯马上恢复。”
慕晴接过电报，纸很薄，字也不多，可她盯着看了好久，眼眶发热。她低头擤了下鼻子，抬手抹了把脸，又挺直腰板：“谢谢你们送信。”
“不止是电报。”通讯员从怀里掏出个红纸封，“正式喜报下午就到，政委特意让我先来报个信。”
她点点头，把人送到院门口。转身时，脚下一滑，踩到了江悦早上扔的半块馍。
“哎哟！”她差点摔一跤，扶着墙才站稳。
江安赶紧跑过来：“娘！”
“没事。”她摆摆手，弯腰捡起馍，顺手塞进嘴里嚼了两下，“浪费粮食遭雷劈，我替你妹补上。”
江悦缩着脖子躲在哥哥身后，小声说：“我……我忘了。”
“忘了？等你爹回来，让他教你背《勤俭节约歌》。”慕晴瞪她一眼，嘴角却翘了起来，“不过今天可以破例——你爹立功了，咱们家扬眉吐气！”
“真的？！”江安眼睛瞪圆，“我爹又立功了？！”
“可不是！”她扬了扬手里的电报，“三等功！比上次还大！”
江安原地蹦了一下，转身就往门外冲：“我去告诉李铁柱！”
“你给我站住！”慕晴一把拽住他书包带，“还没发正式喜报呢，瞎嚷嚷啥？”
“可我想让他们都知道！”江安急得跺脚，“王胖子上次说我爹倒霉蛋，还说他迟早摔死在雪坑里！”
“那你现在就去，告诉他——”慕晴眯起眼，笑出两个梨涡，“他爹才是倒霉蛋，儿子考试倒数第一，亲妈气得拿扫帚追三条街！”
江安哈哈大笑，捂着肚子蹲下。江悦也咯咯笑起来，爬到炕上拍手。
“行了行了，都别疯。”慕晴把电报折好塞进胸前口袋，拍了拍灰，“等喜报来了，贴墙上，让全村小孩路过都看一眼：江家男人，不是谁都能骂的。”
中午刚过，通讯员果然又来了，这次穿着整齐军装，手里捧着一张红纸，上面盖着部队公章。
家属院门口围了一圈人。
“江砚洲同志在边境侦察任务中表现英勇，果断擒获敌方联络人员，有效防止情报泄露，经研究决定，授予个人三等功一次……”
通讯员念完，全场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掌声。
李嫂挤在前头，眼圈通红：“我就知道砚洲不是一般人！”
张嫂直抹眼泪：“这下谁还敢说他是‘犯冲命’？”
慕晴站在人群中间，双手接下那张红纸。纸很轻，可她觉得沉甸甸的。她抬头看向营区方向，风吹起她额前碎发，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看见江砚洲站在哨塔下，冲她笑。
她没哭出来，只是喉咙发紧，嘴唇动了动，说了句：“我替他接下了。”
话音刚落，江安猛地蹿出来，一把抱住她的腿：“娘！让我看看！我要背下来！”
江悦也不甘示弱，踮着脚尖够喜报：“我也要看！我爹最厉害！”
“别抢！”慕晴一手搂一个，把喜报举高，“都看都看，贴屋里，天天看！”
回到家，她把红纸端正贴在堂屋正墙，正好压住去年贴的旧春联。江安围着墙转圈，大声念：“江——砚——洲——荣——立——三——等——功！”
江悦举着手：“我也会！我爹！大英雄！”
“对，你们爹是英雄。”慕晴靠着门框，看着两个孩子闹腾，忽然嗓子有点哑，“可你们知道英雄怕啥不？”
俩孩子齐刷刷摇头。
“怕你们饿着，怕你们冷着，怕你们半夜哭喊找不着他。”她走过去，一人亲了一口，“所以啊，你们好好吃饭，好好上学，乖乖睡觉，就是给他戴最大的红花。”
江安挺起胸脯：“我以后也要当兵！像爹一样！”
“那你得先把作业写完。”慕晴戳他脑门。
江悦拉着她衣角：“娘，我能画爹吗？”
“画吧。”她从抽屉里翻出铅笔和纸，“画好了贴喜报旁边。”
江悦趴在地上开始画。江安凑过去指手画脚：“爹的枪要画长点！”“帽子得歪一点，不然不像！”
慕晴站在一旁看着，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进了里屋。她从布包夹层里摸出一块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五花肉——那是空间里今早刚出栏的猪身上切的，肥瘦相间，肉皮泛着淡淡光晕。
她拎着肉回到厨房，系上围裙。
“今天不做白菜炖粉条了。”她把肉搁在砧板上，“咱家得吃点好的。”
江安耳朵灵，立刻窜进来：“红烧肉？！”
“嗯。”她拿起菜刀，咔咔两下把肉切成方块，“你爹最爱这口，说是能暖到心窝里。”
“我能帮忙！”江安搬来小板凳，踮脚递酱油瓶。
江悦也摇摇晃晃跑进来，举起小手：“我要放糖！”
“你放个头。”慕晴笑着拨开她，“糖多了齁死你爹。”
油热了，肉块下锅，滋啦一声，香气瞬间弥漫整个屋子。慕晴翻炒几下，加水、酱油、姜片，盖上锅盖。
“还得炖一个小时。”她擦擦手，“等你爹回来，正好掀盖。”
江悦扒着灶台看锅：“一块给爹，一块给娘，一块给我，一块给安安……”
“够的。”慕晴轻轻说，“咱们家，从来就不缺这点甜。”
她抬手抹了下眼角，转身打开碗柜，取出江砚洲的饭碗，仔细擦干净，摆在桌上最显眼的位置。
窗外阳光斜照进来，落在红纸上，映得“三等功”三个字格外醒目。
锅里的汤汁咕嘟咕嘟响，油星子溅到灶台上，烧出一小片焦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