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斗羊场瞬间被点燃，无数镇民爆发出更加狂热的、失去理智的尖叫和嘶吼，声浪几乎要掀翻整个场地，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疯狂的躁动。
马克西姆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粗重地喘着气，白色的哈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弥漫。他感觉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混沌，刚才那毁灭性的三拳完全是凭借着一股撕裂眼前一切障碍的狂暴本能打出去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手，每一击都追求极致的杀伤。
他甚至没去确认对手的死活，只隐约感觉到那股要将他人格彻底扭曲的规则力量似乎随着战斗的结束而稍有减弱，但身体残留的强烈异样感、骨骼的酸痛、心底那股翻腾不休的暴戾冲动以及视野边缘依旧残留的血色依旧清晰。
他的眼神变得越发迷茫，血丝并未完全褪去，属于人的理智在兽性的余波中艰难浮沉。
然而，看台上的利亚姆、诺亚、韦诺、田中烁太四人，心却直直沉了下去，他们看得无比真切。
马克西姆那三拳，绝对是倾尽全力的爆发，每一拳都蕴含着足以轰碎钢筋混凝土墙壁的恐怖力量——那是在医院副本里能硬撼蛙院长、将其躯体轰碎的力量。
可那只由人变化的棕色山羊，结结实承受了整整三拳，胸骨碎裂，脖颈折断，却竟然只是重伤昏迷，没有当场毙命？
这绝不是正常生物能拥有的防御力，是这片土地的规则在庇护它？还是“羊”形态本身就有某种诡异的生命加成？
杨镇长站起身，用力鼓掌，他的掌声在狂热的声浪中显得格外刺耳，脸上带着一种夸张做作的赞叹，目光灼灼地锁定在场中那半人半羊、散发着骇人凶悍气息的身影上。
“精彩，真是精彩绝伦的表演，力量与技巧的完美结合，让我们所有人都大开眼界。”他顿了顿，指向那只昏迷的、正在被两个镇民拖走的棕色山羊，“按照约定，”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这位‘勇士’今晚就归你们处置了。”
他话锋陡然一转，脸上又堆起那副令人极度不适的、仿佛真心为你着想的热情笑容：“不过嘛，斗羊比赛终究只是开胃小菜，助助兴而已。接下来，才是今晚真正的重头戏——‘净羊神’。
这可是我们杨家镇最神圣、最核心的传承仪式，唯有在古树的伟大见证下完成仪式，才能洗去尘埃与疲惫，真正回归‘人’的本真，获得内心的安宁与升华。”
“请各位随我移步，前往古树之下。”杨镇长不再给李洛霜他们任何思考、质疑或拒绝的余地，语气虽然依旧带着笑意，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强制性。他率先转身，在杨秘书的躬身陪同下走下高台。
周围的镇民们也如同接收到了无声的指令，沉默而有序地开始涌动，汇成一股庞大的人流，向着斗羊场的出口走去。他们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肃穆和朝圣般的狂热，眼神空洞却又充满了诡异的期待。
李洛霜眼神冰冷如刃，与场中意识还有些混沌的马克西姆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尽管马克西姆状态不佳，但李洛霜眼中那凝重的警告让他瞬间强行凝聚起几分清醒，压下了体内依旧躁动不安的兽性。
他迈动那对巨大的、覆盖着黑毛的羊蹄，步伐沉重地走向场边入口，蹄铁与石板碰撞发出“叩、叩”的闷响。李洛霜等人立刻跟上，将他隐隐护在中间，形成一个警惕的移动阵型。
一行人再次会合。马克西姆那羊蹄直立、半人半兽的恐怖形态，以及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若有若无、仿佛随时会再次爆发的暴戾气息，让凌凡看得心惊肉跳，下意识地拉开了半步距离。
田中烁太和诺亚立刻一左一右，警惕地护在马克西姆身侧，肌肉紧绷，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涌动的人潮，随时准备应对任何意外。
“感觉怎么样？”李洛霜低声问道，同时看似随意地将手搭在马克西姆覆盖着粗硬黑毛、肌肉依旧坚硬如铁的前臂上。
一股微不可察的吸力从她指尖透出，马克西姆体内那股躁动不休、试图再次淹没他理智的规则之力如同找到了一个细微的宣泄口，被迅速吸走一小部分，帮助他剧烈波动的精神稍稍稳定。
“很糟糕”马克西姆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他努力控制着呼吸。
“脑子里像有无数个声音在嘶吼、在尖叫，充满了混乱的欲望，它们在冲击我的精神防线，像是要把‘我’彻底吞掉、挤出去。我不知道还能保持清醒多久。”
他用力甩了甩依旧有些胀痛、仿佛要裂开的头颅，眼中的血丝随着那一小部分规则之力的抽离稍微消退了一些，但深处的疲惫和灵魂层面的挣扎却更加明显了。
李洛霜的心沉入了谷底。规则的影响不仅没有随着战斗结束而消失，反而像是在他体内扎了根，持续不断地进行着更深层次的侵蚀。
骨指能暂时吸走一部分，缓解症状，但源头，那棵巨大的古树，仿佛一个无尽的污染源，只要还在它的影响范围内，这种侵蚀就不会停止。一旦自己离开他身边过远，马克西姆肯定扛不住。
人群沉默地向前涌动，如同黑灰色的、粘稠的潮水，裹挟着他们走向那棵巨大的、投下不祥阴影的古树。然而，这份压抑的沉默并未持续太久。
不知从哪个阴暗的角落、哪张麻木的嘴里开始，一种低沉、怪异、仿佛梦呓般的哼唱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起初只是零星几个破碎的音符，含糊不清，扭曲得不成调子。但这声音如同拥有生命的瘟疫，迅速在沉默的人潮中蔓延、交织、汇聚。
越来越多的镇民加入其中，声音滚雪球般膨胀，最终形成一股越来越洪大、越来越统一、却也越来越令人头皮发麻、脊背发凉的诡异声浪，如同万人的低语汇聚成无法理解的混沌之音。
那根本不是什么旋律或歌曲，全是由一些扭曲、破碎、完全无法理解的单调音符强行组合、重复而成，没有调性，没有节奏，只有一种原始的、机械的、令人极度不适的、仿佛来自深渊的重复吟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