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虚”号星舟,如同一块被烧焦的顽铁,静静地漂浮在冰冷死寂的宇宙之中。
船体表面,那曾与黑暗虚空融为一体的混沌之色,此刻布满了狰狞的、仿佛被无形利爪撕开的伤痕。许多地方,连最底层的金属结构都裸露在外,散发着危险的焦糊味。
船舱之内,更是狼藉一片。
那曾如周天星图般缓缓运转的墙壁与穹顶,此刻光芒黯淡,仿佛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死灰。岩罡脸色煞白地靠在角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那堪比元婴的强横妖躯,在之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大逃亡中,几乎被那狂暴的时空乱流撕成碎片。
若非主人最后关头,以自身道韵护住了他的心脉,他此刻,怕是早已神魂俱灭。
陆沉盘膝坐在船首,脸色同样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强行撕裂“收割者”的法则封锁,进行超远距离的无坐标跃迁,对他而言,亦是一个巨大的负担。那尊刚刚凝聚成型的道碑元婴,此刻光芒黯淡,其上甚至浮现出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裂痕。
他没有急于修复星舟,也没有立刻疗伤。
他只是静静地,透过那面布满了雪花噪点的光影水镜,凝视着遥远星空的尽头。
那里,有一首歌。
一首,只有他才能听见的,来自一颗垂死星辰的……挽歌。
星舟没有再进行空间迁跃,只是依靠着“混沌道果”提供的最基础能量,如同一叶在风暴中飘摇的扁舟,缓缓地,向着那歌声的源头,行驶而去。
时间,在这片没有日夜的废墟之中,失去了意义。
或许是一个月,或许是一年。
当“渡虚”号星舟,终于驶出最后一片充满了毁灭气息的陨石带时,前方,那片光怪陆离的景象,豁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绝对的,死寂的,空旷的……全新星域。
那首回荡了许久的“星辰挽歌”,在这一刻,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前所未有的……悲壮!
“到了。”
陆沉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他的伤势,已在道碑元婴的自行运转下,恢复了七七八八。
他看向光影水镜。
水镜的正中央,一颗散发着微弱光芒,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的白色星辰,正静静地悬浮在那里。
它是一颗白矮星。
它的体积,甚至比陆沉的故乡,那颗水蓝色的星球还要小上一圈。
它的光芒,暗淡、微弱,如同一支在风中摇曳的残烛,仿佛下一刻,便会彻底熄灭。
然而,就是这样一颗垂死的星辰,却在用自己最后的一丝力量,向着整个宇宙,吟唱着一首……充满了无尽生命力的……挽歌!
那歌声,穿透了时空,穿透了法则,直接在陆沉与岩罡的神魂之中响起。
那歌声里,有诞生之初的喜悦,有亿万年演化的沧桑,有生命绽放的绚烂,更有……面对死亡时,那不甘、不屈、向死而生的……决绝!
“好美的歌……”岩罡呆呆地看着那颗星辰,竟不由自主地,流下了两行滚烫的泪水。
然而,陆沉的脸色,却变得越来越凝重。
他的“视野”,早已穿透了表象,看到了这悲壮挽歌背后,那令人心悸的……真相!
在那颗白矮星的不远处,在那片看似空无一物的黑暗虚空之中,存在着一道……巨大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扭曲的……时空裂隙!
它就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宇宙伤疤,一道隐藏在黑暗幕布之后的深渊巨口。
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没有散发任何能量波动。
它只是静静地存在着,便已然扭曲了周围所有的法则。
它在……“吞噬”!
它在贪婪地,无情地,吞噬着那颗白矮星最后的光与热,吞噬着它最后的一丝……存在!
而那颗白矮星,仿佛也知道自己无法抗拒的命运。
它没有选择在沉寂中灭亡,而是选择了……在歌唱中,绽放出最后的光芒!
用自己最后的生命,去对抗那永恒的虚无!
这是一场……无声的,跨越了亿万年的……抗争!
陆沉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那颗早已坚如磐石的道心,竟在这一刻,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却又无比清晰的……共鸣!
他的“道”,是创造,是循环,是生生不息。
而眼前这颗星辰,正在用它的死亡,来诠释“生”的伟大!
“原来如此……”
陆沉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他,终于找到了,那个只属于他自己的,足以让他完美无瑕地,踏入元婴之境的……契机!
“岩罡。”
“主人!”
“你留在此地,为我护法。”
陆沉说着,一步,踏出了船舱。
岩罡脸色大变,失声喊道:
“主人!不可!那裂隙……”
然而,陆沉只是平静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让岩罡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没有祭出任何法宝,没有撑开任何护盾。
他只是平静地,负手立于那冰冷的、死寂的虚空之中,任由那足以冻结神魂的宇宙射线,与那狂暴的虚空能量,冲刷着他的肉身。
然后,他对着那颗正在歌唱的垂死星辰,盘膝,坐下。
“你唱,我听。”
他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将自己的神魂,自己的“道”,毫无保留地,向着那颗星辰,释放而去!
他要做的,不是去拯救,不是去干涉。
而是去……聆听,去感悟,去见证!
去见证一场跨越了亿万年的死亡,去领悟那场死亡之中,所蕴含的……新生!
轰——!!!
当陆沉的“道”,与那颗星辰的“挽歌”,交融的刹那!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浩瀚磅礴的大道共鸣,轰然爆发!
陆沉只觉得自己的神魂,在这一刻,仿佛化身成了那颗星辰本身!
他经历了它的诞生,经历了它的演化,经历了它的辉煌,也正在……经历着它的……死亡!
而就在这极致的死亡之中,在那即将归于永恒沉寂的核心之内,一点微弱的,却又充满了无限可能的……“生”之火种,正在……悄然孕育!
破而后立,向死而生!
这,便是这颗星辰,最后的选择!
亦是陆沉,自己的道!
那颗垂死的白矮星,仿佛也感应到了这位特殊的“听众”,它那即将熄灭的光芒,在这一刻,轰然暴涨!
那首悲壮的挽歌,在这一刻,化作了最高亢,也最决绝的……战歌!
它要用自己最后、最璀璨的光芒,为这位唯一的“知音”,照亮那通往更高境界的……通天大道!
轰——!!!
当那股充满了“向死而生”意志的道韵洪流,与陆沉的神魂彻底交融的刹那!
他体内,那层桎梏了许久,仿佛亘古便已存在的无形壁垒,轰然……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