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话音落下,锁魂阵内那点残存的符纹光亮忽地一颤,像是被谁掐住了喉咙。头顶黑洞依旧悬着,可它不再安静了——边缘开始渗出暗红血丝般的裂痕,像一张正在缓缓睁开的眼。
我知道它在等。
等我动。
但我不急。
反手将《天命漏洞手册》拍在阵眼残石上,书页自动翻到“因果错位”那一节。批注字迹微微发烫,仿佛刚被人用热铁重新烙过一遍。我盯着那行“雷劫第十三道必卡顿0.3秒”,指尖轻点纸面,低声念:“现在,轮到你卡一下。”
地面符文逆流之势猛地一顿。
不是停,是卡。
就像系统突然死机,程序跑到了不该跑的地方。
就这0.3秒,够了。
我抬起下巴,冲虚空喊了一句:“老东西,你说过三千年交情总得留点纪念——现在,该兑现了。”
空气没反应。
三息过去,连风都没起。
我皱眉:“再装,下次路过冥河我把你那破船改成观光艇,带游客看‘地狱一日游’。”
“哎哟喂!”一声漏风的抱怨从半空炸出来,“说好不提黑历史的!”
涟漪荡开,一道佝偻身影凭空浮现——百衲衣破得像筛子,手里拄着根锈迹斑斑的船桨,缺牙咧嘴一笑:“楚昭啊,你这张嘴,比毒巢母虫还损。”
冥河老怪来了。
不是真身,是因果投影。毕竟他本体还在河底数魂币,哪有空亲自跑一趟。
“你还知道我是谁?”我冷笑,“上次借你半口牙换冥河水,结果你塞给我一口烂鱼腥味的唾沫,说是‘秘方浓缩精华’。”
“那可是加料的!”他跳脚,“里头掺了九幽寒髓、三生怨气、还有我昨晚打嗝喷出来的前缘业火!”
“哦。”我点头,“难怪我喝完拉了三天肚子。”
他瞪眼,船桨一指我身后:“你再贫,小心背后那位把你炖了当下酒菜。”
我懒得回头。
但耳朵听着呢。
那边,黑雾正悄悄往裂缝里钻,动作极慢,像是怕惊醒什么。可惜它忘了——在我的世界里,连呼吸节奏都能变成漏洞线索。
“老家伙,”我说,“送点火过来,要那种能让伪天道哭爹喊娘的。”
冥河老怪咧嘴一笑,掌心一翻,一团幽蓝火焰腾地升起。
不是寻常冥火那种阴嗖嗖的感觉,这火带着刺痛,像是烧进骨头缝里,还夹杂着细小符文在火舌中游走,像一群会发光的蚂蚁。
“认得不?”他得意洋洋,“我把‘天道耳鸣期,因果算不准’炼进火种了。专治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玩意儿。”
我挑眉:“你还真干得出这种事。”
“那当然!”他一拍大腿,“当年你教我在天命簿边角写‘此处作者喝醉,内容作废’,我就知道——规则这东西,就是拿来改的。”
话音未落,黑雾猛然暴起!
九柄血刃撕空而来,刀锋未至,神魂已觉刺痛。每一道都裹着被吞噬者的诅咒,怨念层层叠叠,听得人脑仁发胀。
寒星横戟挡前,锁骨下血契金光暴涨,硬生生接下三道。
她单膝跪地,嘴角溢血,却笑出声:“主人,这波……值不值?”
“值个鬼。”我没回头,“站稳了狗崽子,好戏才开场。”
冥河老怪抬手一洒,幽火如活蛇扑出,瞬间缠上剩余六柄血刃。
火舌卷过,血刃发出凄厉尖啸,像是被滚油浇过的活物,转眼熔成黑烟。
接着,火焰直扑主团黑雾。
“不——!”渊主恶念嘶吼,“这火怎会带‘错乱’?!它不该存在!”
“不该存在?”冥河老怪冷笑,“那你也不该存在啊,不还是在这儿蹦跶?”
幽火缠绕而上,黑雾剧烈扭曲,仿佛体内有千万根针在扎。它想逃,却发现行动轨迹被某种无形之力锁定——每一次挪移,都恰好撞上火势最盛之处。
“彼岸花开时,鬼差打哈欠。”我扇尖轻点虚空,引用手册批注,“此刻,你也该闭嘴了。”
幽火骤然收紧,封死所有退路。
我缓步上前,琉璃镜后异瞳微亮,视线穿透黑雾,落在它藏匿的命门节点上。
“你以为躲在这破阵里就能活?”我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凿进骨髓,“可你忘了——”
我抬起左眼,镜面泛起细微裂纹,映出一条猩红命运线,直指黑雾核心。
“我看的从来不是你现在在哪。”
脚步再进一步。
“而是你下一步会死在哪。”
黑雾疯狂挣扎,最终凝成一张残破面孔,五官扭曲,眉心朱砂崩裂。
“楚昭……你终将……坠入轮回……”
话没说完,幽火轰然吞没整团黑影。
一声惨叫戛然而止。
战场安静了一瞬。
只剩阵心深处一丝微弱波动,像心跳最后的余震。
我知道,它还没死。
分身被焚,本体仍在某处蛰伏。但这点残存意识,已经足够我顺藤摸瓜。
“搞定?”冥河老怪甩了甩袖子,火苗收回掌心。
“差不多。”我收起手册,掸了掸袖口灰,“至少它不敢再拿‘回音井’当诱饵了。”
“嘿,你还真没去?”他乐了,“我还以为你会假装上当,杀它个回马枪。”
“太low。”我摇头,“我现在走一步,它就得跟着跳三步。何必陪它演?”
他啧了一声:“你越来越不像三千年前那个敢拿司律台公章刻章印卖钱的混账了。”
“我不是变了。”我笑了笑,“是它太蠢。”
寒星拄戟站起,喘着气问:“主人,接下来怎么办?”
我没答。
目光落在阵眼深处那丝残存波动上。
它在震,频率很怪,和半小时前她肩头浮现的符印裂痕完全一致。
而且……
我蹲下身,手指轻触地面残纹。
温度在升。
不是能量回流,是有人在远程充能。
“老家伙。”我抬头,“你刚才那火,是不是还留了点别的东西?”
冥河老怪眯眼一笑:“嘿嘿,你说呢?我可是把‘追踪怨念编码’刻进火种了。只要它还带着那股味儿,走到哪都逃不掉。”
我点头:“那就等。”
“等什么?”
“等它自己把本体坐标传回来。”
话音刚落,阵心那丝波动猛地一跳。
一道极细的数据流顺着符纹逆向传输,快得几乎看不见。
但我看见了。
因为那条路径,刚好踩中了手册里另一条批注:“鬼门开合第七次,守门童子换班偷懒。”
我嘴角一扬。
“来了。”
冥河老怪探头一看,脸色突变:“这信号……指向十八渊底层?”
“嗯。”我站起身,折扇收拢,轻轻敲了敲掌心,“它慌了。以为把我引开就能脱身,结果反被我们当成了信鸽。”
“你要追?”他问。
“不。”我摇头,“让它跑。跑得越远,露出的破绽越多。”
寒星擦了擦嘴角血迹:“主人,你是想等它把所有后手都亮出来?”
“聪明。”我瞥她一眼,“不过别夸自己,容易显得蠢。”
她咧嘴笑了。
冥河老怪摇摇头,身影开始淡去:“行吧,债主大人,这次算你又赖掉一笔利息。下次记得带点干货来赎身——比如天命簿第三页的涂改记录。”
“滚。”我说,“再啰嗦把你那破船改成共享单车,扫码才能启动。”
他哈哈大笑,临消失前嘟囔一句:“下次记得还利息……”
声音散在风里。
我站在原地,低头看着阵心。
那道数据流还没断。
而且,它开始分叉了。
两条,三条,四条……
像是有人在同时开启多个通道。
我眯起眼。
不对劲。
正常逃命不会这么铺资源。
除非……
它不是在逃。
是在传什么东西出来。
我猛然抬头。
“寒星!离阵眼远点!”
她刚转身,地面符纹骤然爆亮。
一道猩红光柱冲天而起,直贯穹顶黑洞。
光柱中,浮现出半页残破册子的虚影。
封皮上三个字若隐若现:
天命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