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要塞医疗区的无菌病房里，雨柔睁开了眼睛。
她盯着天花板看了三秒，然后缓缓坐起。
动作流畅得不像刚从深度昏迷中苏醒的病人，更像一个只是小憩了片刻的战士。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十指修长，皮肤苍白，手背上布满了细密的暗红色纹路，像某种古老图腾的刺青。
“这是什么？”
她轻声自语，声音有些沙哑。
病房门滑开，璃心端着药盘走进来。看到坐起的雨柔，她眼睛一亮：
“雨柔姐，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雨柔转头看向璃心，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她看了璃心三秒，然后问：
“你是谁？”
璃心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我是璃心啊。”
她放下药盘，走到病床边：
“你不记得我了？”
雨柔歪了歪头，猩红的眼眸里满是困惑。
她努力思考，但脑海中只有一片空白。不是黑暗，不是混沌，就是纯粹的空白——像一张被擦得干干净净的白板。
“璃心……”
她重复这个名字，试图唤起什么，但失败了。她摇了摇头：
“抱歉。我应该认识你吗？”
璃心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握住雨柔的手腕，生命灵能探入。
灵能扫描的结果让她心头一沉：
雨柔的大脑记忆中枢出现了大面积的“规则性烧伤”，那是【心毒】反噬留下的创伤。常规记忆几乎被烧光了。
但奇怪的是，她的运动神经、战斗本能、能量循环——所有这些需要长期训练才能形成的东西，都完好无损地保留着。
就像有人把她的记忆库格式化了，但留下了所有程序和技能包。
“我是你的朋友。”
璃心尽量让声音温柔：
“也是这里的医生。你叫雨柔，是影堂的堂主。三天前你在一次任务中受了重伤，昏迷到现在。”
“雨柔……”
雨柔又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她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地板上。
身体本能地摆出了一个防御姿态——重心下沉，双手自然垂在腰侧，随时可以拔出并不存在的武器。
她走到病房的镜子前，看着镜中那个脸色苍白、黑发披散、眼眸猩红的女人。
“这就是我？”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
“看起来……不太好惹。”
璃心忍不住笑了：
“你确实不好惹。要塞里敢惹你的人不多。”
“那敢惹我的都是谁？”
雨柔转身，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不是情感上的好奇，更像是情报收集式的探询。
“比如灵风。”
璃心说：
“剑阁的阁主，一个总是穿着白衣服、抱着剑、说话很装的男人。”
雨柔想了想：
“听起来很讨厌。”
“你们确实经常吵架。”
璃心点头：
“但关键时刻，你们会把后背交给对方。”
这时，病房门再次滑开。
灵风抱着剑站在门口，白衣依旧纤尘不染。
他看到苏醒的雨柔，眉头挑了挑：
“醒了？还以为你要睡到明年。”
雨柔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说：
“你就是那个很装的男人？”
灵风：“……”
璃心捂住嘴，肩膀轻微抖动。
灵风深吸一口气，走进病房：
“看来你失忆了也没忘记怎么气人。”
“我只是陈述事实。”
雨柔说，语气平淡得可怕：
“你抱着剑的姿势，站立的角度，还有看人的眼神——都在刻意营造‘我很强’的印象。这是战术威慑的一部分，对吧？”
灵风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冷哼一声：
“至少我没把自己毒到失忆。”
“但我还活着。”
雨柔回敬：
“而且从你的反应看，我猜对了。”
璃心赶紧打圆场：
“好了好了，雨柔姐刚醒，需要休息。灵风你是来——”
“苏沉舟让我来看看。”
灵风别过脸：
“顺便问问她还能不能打。”
“我能。”
雨柔立刻说。
她活动了一下手指，指尖冒出一缕暗红色雾气——那是【心毒】，完全凭本能释放。
“虽然我不记得怎么用的，但身体记得。”
璃心担忧地看着那缕雾气：
“雨柔姐，你的记忆中枢受损严重。我需要对你进行全面检查，制定恢复方案。”
“不需要。”
雨柔收回雾气：
“只要还能战斗就行。记忆……不重要。”
“重要！”
璃心抓住她的肩膀：
“记忆是你的一部分！没有记忆，你还是你吗？”
雨柔看着璃心焦急的眼睛，沉默了。
几秒后，她轻声说：
“那你能治好我吗？”
璃心松开手，咬了咬嘴唇：
“我会尽力。但你的伤很特殊，是规则层面的。我的【创生之光】可以修复肉体，但记忆……那是更复杂的东西。”
“那就先治能治的。”
雨柔走向门口：
“带我去见那个苏沉舟。既然你们都认识我，他应该能告诉我该做什么。”
三人来到指挥中心时，苏沉舟正在和虫族指挥官凯雷斯讨论战术。
凯雷斯三米高的身躯几乎顶到天花板，暗红色的甲壳在灯光下泛着金属光泽。
它转过头，复眼扫过雨柔：
“这就是那个把自己毒失忆的人类战士？勇气可嘉，但策略愚蠢。”
雨柔盯着凯雷斯，猩红的眼眸里没有恐惧，只有分析：
“虫族。第七远征舰队制式甲壳，刀锋领主阶位，右前肢有十七处修补痕迹——你经历过至少三十场高强度战役。”
凯雷斯的复眼闪烁了一下：
“分析准确。你怎么知道的？”
“我不知道。”
雨柔诚实地说：
“我的眼睛看到这些信息，大脑自动得出了结论。就像……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苏沉舟走过来：
“雨柔，你感觉怎么样？”
“你是苏沉舟。”
雨柔看着他背后的虫翼：
“领导者，混沌之力使用者，受过二十七次致命伤但都活下来了——其中三次伤应该让你残疾，但你用混沌之力强行重塑了身体结构。”
指挥中心里一片安静。
苏沉舟苦笑：
“看来你的专业能力一点没丢。”
“只丢了感情。”
雨柔说：
“我不记得你们，不记得过去，不记得为什么要战斗。但我记得怎么杀人，怎么分析，怎么完成任务。”
她看向苏沉舟：
“所以，给我任务。既然我还活着，既然我还能打，那就让我做我该做的事。”
苏沉舟正要说话，通讯器突然响起。
是叶红鲤实验室的紧急呼叫。
“苏大哥，快来！”
接通的频道里传来璃心的声音：
“红鲤姐醒了！她在解析节点核心的数据，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众人赶到深层实验室时，叶红鲤正坐在悬浮椅上。
她脸色苍白得像纸，皮肤表面的蓝色代码纹路还在缓缓流动，但电子义眼亮着——虽然光芒黯淡，但确实苏醒了。
她面前悬浮着那颗被压缩的黑暗晶体，无数数据流从晶体中被提取出来，在空气中投射出复杂的全息图像。
“红鲤姐！”
璃心冲过去：
“你怎么样？”
“时间不多。”
叶红鲤的声音虚弱但清晰：
“解析进度37%，但已经挖到了关键信息。”
她调出一组数据：
“节点核心内部封存着大量‘记忆碎片’——都是被触须吞噬的世界的残留信息。我从这些碎片中逆向解析，得到了伪终焉之心的铸造进度。”
全息图像变换，显示出一个巨大的心脏轮廓。
心脏表面有63%的区域被暗金色覆盖。
“63%。”
叶红鲤说：
“饲主的铸造计划已经完成了将近三分之二。而且……”
她调出另一组图像，那是十二个不同的生命形态轮廓——有的像人，有的像兽，有的像能量体。
“这些是被收集的‘灵魂模板’。”
叶红鲤的电子义眼闪烁着冰冷的光：
“都是各个世界顶尖强者的印记。最关键的是——”
她放大了其中三个轮廓。
“这三个，来自星盟曾经拯救过的世界。一个虫族战争领主，一个精灵大德鲁伊，还有一个……是天元大陆的一位剑仙。”
灵风猛地握紧了剑：
“剑仙？难道是……”
“你的师祖，断天涯。”
叶红鲤说出了那个名字。
指挥中心陷入死寂。
灵风的脸色瞬间苍白。
断天涯，剑阁第三代阁主，五百年前飞升上界的传奇人物。所有人都以为他去了更高的位面，没想到……
“饲主在收集强者印记。”
苏沉舟的声音低沉：
“我们每战死一个强者，就为他的铸造计划提供一份材料。”
“不止如此。”
叶红鲤又调出一组数据：
“根据计算，我们斩断第七节点后，伪终焉之心的铸造进度……加速了0.7%。”
“什么？”
格罗姆瞪大眼睛：
“加速？！”
“因为斩断触须引发的能量紊乱，让饲主不得不提前激活部分铸造程序。”
叶红鲤苦笑：
“我们以为在破坏，实际上……可能是在帮他筛选‘优质材料’。”
凯雷斯的复眼疯狂闪烁：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越战，他越强？”
“不完全是。”
叶红鲤摇头：
“但确实存在这种风险。每一次大规模战斗，如果出现强者阵亡，就可能为伪终焉之心提供新的灵魂模板。”
就在这时，雨柔突然开口：
“那如果……不让强者战死呢？”
所有人都看向她。
雨柔猩红的眼眸盯着全息图像，声音平静得可怕：
“如果每次战斗，我们都能以零死亡的代价获胜。如果我们能救下每一个濒死的同伴。如果我们能做到——只破坏，不牺牲。”
她转头看向苏沉舟：
“这样，他的铸造计划就得不到新材料，对吧？”
苏沉舟看着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想说什么？”
“给我所有已知猎杀者的数据。”
雨柔说：
“所有规则特性，所有攻击模式，所有已知弱点。既然我的战斗本能还在，既然我的【心毒】还能用——”
她眼中闪过暗红色的光芒。
“那我就重新学一遍。学怎么在不死人情况下，杀光它们。”
灵风盯着她看了很久，突然笑了——不是平时的冷笑，而是一种近乎敬佩的笑。
“失忆了还是这么狂。”
他说：
“但我喜欢这个计划。”
璃心担忧地说：
“可是雨柔姐，你的记忆……”
“记忆可以慢慢找。”
雨柔打断她：
“但战争不会等。既然现在我是张白纸——”
她走到全息图像前，伸手虚点那些猎杀者的数据。
“那就让我在这张白纸上，只写‘胜利’两个字。”
就在这时，雨柔体内的【心毒】突然不受控制地涌动。
暗红色雾气从她指尖渗出，在空中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那是影骸的幻影碎片。
雨柔盯着那个幻影，眉头紧皱。
她不记得这是谁，但身体在颤抖，心脏在抽痛，一种刻骨的憎恨从灵魂深处涌出。
“这是……”
她按住胸口。
“你的记忆碎片。”
叶红鲤的电子义眼扫描着那些雾气：
“依附在【心毒】上的情感印记。虽然具体记忆烧毁了，但强烈的情感残留了下来。”
雨柔盯着影骸的幻影，突然说：
“这个人，我恨他。为什么？”
“因为他是背叛者，背叛了所有人。”
苏沉舟沉声道：
“他投靠了饲主，杀了我们的同伴。”
雨柔沉默了很久。
然后她伸出手，握住了那个幻影。
暗红色雾气炸开，又收束回她体内。
“明白了。”
她轻声说：
“那下次见到他，我会杀了他。虽然我不记得为什么，但我的身体记得——他该死。”
她转身，看向实验室里的所有人。
“所以，任务是什么？敌人在哪？我该去杀谁？”
苏沉舟与璃心对视一眼，又看向灵风，最后目光落在凯雷斯身上。
虫族指挥官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那是虫族表示赞赏的方式。
“有趣的人类。”
凯雷斯说：
“既然你们有这么有趣的战士，那我的舰队就陪你们玩到底。”
苏沉舟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任务很简单：活下去，赢下去，一个都不能少。”
他看向雨柔：
“至于你——欢迎归队，虽然你可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入队过。”
雨柔歪了歪头，然后难得地露出一个微笑——虽然那笑容里没什么温度。
“那就重新认识一下吧。我是雨柔，擅长用毒，喜欢杀人，讨厌背叛者。”
她顿了顿，补充道：
“还有，我觉得那个很装的白衣服男人，可能其实没那么讨厌。”
灵风抱着剑，别过脸：
“……不需要你评价。”
实验室里，紧张的气氛终于缓和了些许。
而窗外，虚空中，更多的猎杀者正在集结。
但这一次，联盟多了一个没有记忆的刺客，一个愿意陪人类疯狂的虫族舰队，和一个简单的目标：
赢，且一个都不能少。
……
（本 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