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斯维加斯,凌晨一点十七分。
废弃仓库改造的地下场地里,擂台被聚光灯照亮。
陆晓龙坐在角落的凳子上,缠好最后一段手带。他没有做夸张的热身动作,只是缓缓转动肩关节,感受肌肉与骨骼的衔接状态——完美。此时状态感觉良好。
一位光头走过来:“还有三分钟。”
陆晓龙点头,站起身。擂台上传来主持人拉长语调的介绍:
“来自西伯利亚的噩梦!十二场职业战绩,九次对手被抬下擂!女士们先生们,欢迎‘’——彼得洛夫!”
沉重的脚步震动地板。陆晓龙从看见那个巨汉走上擂台聚光灯下,身高近两米,剃光的头反射着油光,胸膛和肩膀的肌肉发达。彼得洛夫朝着观众席举起双臂,咆哮声压过了零散的欢呼。
“赔率刚才动了。”刘天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不知何时进了休息区,西装一丝不苟,手里拿着手机,“你的赔率从1赔1.5降到1赔1.3,彼得洛夫升到1赔2.5。有大笔资金在最后五分钟押你赢。”
陆晓龙继续活动脖颈:“多少?”
“单笔最大下注八十万美元,总共新增投注额约两百万。”刘天明滑动屏幕,“看来有人看了你的训练录像。也好,你赢得越轻松,下次赔率就越低,我们抽成越多。”
主持人声音再次响起:“而他的对手,今晚首次登上这个擂台——一位神秘的东方挑战者!他曾在地下世界留下三十场全胜的传说,时隔多年再度归来!女士们先生们,欢迎‘黑龙’——陆!晓!龙!”
陆晓龙走进灯光。观众席掌声稀疏,夹杂着几句疑惑的议论。
“中国人?能打吗?”
“看起来不够壮。”
“赌盘赔率那么低,应该有点东西。”
他走进上擂台。彼得洛夫已经站在对面角落,正用拳套敲打自己额头,眼神像在看猎物。
五十多岁的白人裁判走到擂台中央,脸上有道疤从眉骨划到嘴角。“规则简单。”他语速很快,“不许插眼,不许击打后脑,不许用头撞。其他随意。听我口令,分开必须分开。认输可以拍垫子或喊出来。明白?”
两人点头。
“碰拳套,回角落。”
彼得洛夫走近,拳套伸过来,却在即将相碰时突然压低,用俄语咕哝了一句。陆晓龙听不懂,但看对方眼神就知道是脏话。他平静地碰了下拳套,转身回角落。
铃声尖锐响起。
“开始!”。
彼得洛夫立刻前冲,像一头发狂的公牛。陆晓龙没动,直到对方冲入攻击范围最后一米,才向左滑半步——恰好避开抡来的右手重拳。拳风擦过耳边。
“别跑!”彼得洛夫吼着,连续出拳。左摆拳,右勾拳,再接左摆拳。全是重击,但节奏单一。
陆晓龙继续移动,步伐幅度很小,每次侧身或后撤都刚好让拳头从身前几厘米处掠过。观众席开始有嘘声。
“打啊!”
“这是跳舞吗?”
彼得洛夫明显被激怒,第四拳全力挥出时重心过度前倾。破绽。
陆晓龙动了。不是后退,而是迎着拳头上步,低头躲过挥击的同时,一记左勾拳精准击中彼得洛夫右侧腹部。
“呃!”闷哼。
彼得洛夫动作僵住半秒,脸瞬间涨红。陆晓龙没有追击,重新拉开距离。
裁判紧盯着两人。
“击打有效!”观众席有人喊。
彼得洛夫呼吸变得粗重,眼神多了警惕。他改变策略,不再盲目挥拳,开始压低重心,双手护头,稳步逼近——典型的摔跤手压迫。
陆晓龙继续游走,偶尔用前踢或刺拳骚扰。第一回合过去两分钟,彼得洛夫还没完成一次有效命中,自己却吃了三记重拳、两记低扫腿。左大腿外侧已经泛红。
“时间到!”裁判分开两人。
回合休息。陆晓龙回到角落,呼吸平稳。光头递来水瓶:“他在耗你体力。”
“他在耗自己的。”陆晓龙漱口,“第二回合解决。”
对面角落,彼得洛夫正大口喘气,教练用冰袋按着他大腿。“他速度太快,别追了。”教练用俄语快速说,“等他进攻,抱摔,地面解决。”
彼得洛夫点头,眼神凶狠。
铃声再响。
第二回合开始。
彼得洛夫果然不再前冲,而是站在笼中央,摆出防守姿态。观众席嘘声更大。
陆晓龙开始进攻。第一步踏出,刺拳虚晃。彼得洛夫下意识抬手格挡——就在这一瞬,陆晓龙右腿如鞭抽出,胫骨狠狠砸在对方左大腿同一位置。
“啪!”清脆的击打声。
彼得洛夫腿一软,差点跪倒。陆晓龙没给他喘息机会,连续两记低扫腿,全中同一部位。彼得洛夫左腿已经无法支撑,动作变形。
“停下!停下!”彼得洛夫教练在场边大喊。
裁判紧盯着,没干预。这是合法攻击。
彼得洛夫咬牙前扑,试图搂抱。陆晓龙后撤半步,在对方扑空的瞬间,右膝向上顶起——正中腹部。
“呕!”彼得洛夫弯腰干呕。
裁判上前半步,准备喊停。但陆晓龙没给机会。在彼得洛夫弯腰低头的刹那,他左手按住对方后颈向下压,右膝第二次抬起。
这次是面门。
“砰!”
鼻骨碎裂声清晰可闻。鲜血喷溅。
彼得洛夫向后仰倒,重重砸在擂台上,。一动不动。
裁判立刻扑过去,俯身检查,随即举手示意。
“停!比赛结束!”
医护人员走上擂台。陆晓龙退到角落,看着他们把彼得洛夫抬上担架。俄罗斯人满脸是血,鼻梁明显歪了,但胸脯还在起伏。
裁判抓住陆晓龙右手,高高举起:“获胜者——‘黑龙’陆晓龙!”
掌声这次热烈了些,夹杂着惊呼和议论。
“两回合!真的两回合!”
“那几下低扫太狠了,专门打一个点。”
“彼得洛夫腿废了。”
陆晓龙松开拳套绑带,走下擂台。刘天明在旁边等着,脸上是克制的笑容。
“三分四十二秒。”刘天明看了眼手表,“比计划快了一分钟。不过效果更好,碾压式胜利。”
陆晓龙用毛巾擦掉身上的汗和几点溅到的血:“奖金。”
“正在处理。”刘天明示意他往休息室走,“六十万美元,扣除百分之十组织抽成,五十四万到你账户。已经安排了加急通道,半小时内到账。”
回到用帘子隔出的简易休息室,随队医生快速检查了陆晓龙的情况。
“有些淤青,没有开放伤口。”医生说,“膝关节和肘关节活动正常。建议冰敷十五分钟。”
陆晓龙坐下,接过冰袋按在右膝上——刚才顶膝时撞到了对方髋骨,有点酸胀。
刘天明坐在对面折叠椅上,打开平板电脑:“比赛录像已经加密上传。观众反馈不错,特别是低扫腿连击和终结膝击,技术干净,暴力足够。有三个投资人发邮件询问你下一场的安排。”
“什么时候?”
“四周后,还是拉斯维加斯,但换更大的场地。”刘天明滑动屏幕,“对手是猜那隆,泰国人,前伦批尼拳场冠军。风格和彼得洛夫完全相反——速度快,腿法刁钻,擅长中远距离游走打击。”
他把平板转过来,播放一段比赛录像。画面里一个精瘦的泰国选手正用连续扫踢攻击对手大腿,频率快得像机器。
“猜那隆的扫踢力量不如彼得洛夫的重拳,但精度高,擅长累积伤害。”刘天明说,“他的弱点是近身缠斗和防摔。但你的摔跤也不是强项,所以这会是一场站立对决。”
陆晓龙看完三十秒片段:“他的移动习惯?”
“喜欢顺时针绕圈,左腿主力腿。后手拳比前手拳重,但启动慢。”刘天明关掉视频,“详细资料明天训练时分析。今晚你先休息,酒店还是凯撒,车子在外面等。”
医生完成检查离开。陆晓龙换回便服,运动包甩上肩膀。
走出休息室时,走廊另一端正传来俄语的咒骂和担架轮子滚动声。彼得洛夫被推往出口,鼻子贴着纱布,整张脸肿成紫色。两人目光短暂接触,俄罗斯人别过头去。
仓库外,沙漠夜晚的冷风扑面而来。光头靠在车边抽烟,见陆晓龙出来便掐灭烟头。
“赢得漂亮。”他拉开车门,“那几下低扫,专业。”
车子驶向拉斯维加斯大道。凌晨两点,街道依然车流不息,赌场霓虹灯把天空染成紫红色。
“彼得洛夫伤得重吗?”陆晓龙问。
“鼻梁骨折,左大腿肌肉严重挫伤,至少休息三个月。”光头从后视镜看他,“你留手了。最后那下膝击如果全力,能把他颈椎撞断。”
“没必要。”
光头笑了笑:“刘先生说得对,你和那些只想杀人的疯子不一样。”
车子停在凯撒宫酒店侧门。光头递来新房卡:“2809套房,视野更好。明天中午十二点,我来接你去机场。”
陆晓龙进入酒店,穿过金碧辉煌的大堂。赌场区域依然人声鼎沸,轮盘转动,老虎机叮当作响。他直接走进电梯。
套房在二十八层,客厅落地窗外是整条拉斯维加斯大道的夜景。陆晓龙放下背包,先检查了房间——没有摄像头,没有监听设备。他拉上窗帘,脱下外套。
手机震动。银行通知:540,000.00 USd 已到账。
他盯着数字看了几秒,锁屏,走进浴室。热水冲刷身体,右膝的酸胀感在温热中缓解。镜子蒙上水雾,他抹开一块,看着镜中的自己——胸口和手臂有几处浅淤青,是彼得洛夫少数几次擦边拳留下的。
比想象中轻松。
或者说,对手比想象中弱。彼得洛夫的力量确实恐怖,但技术粗糙,节奏单一。那些重拳如果挨实一拳,比赛可能就结束了。但打不中就没有意义。
陆晓龙擦干身体,裹上浴袍,走到窗边拉开一道缝隙。夜风灌入,带着沙漠的干燥和远处音乐的微弱节拍。
真正的考验是下一场。猜那隆——泰拳冠军,速度型选手。这种对手更麻烦,需要更精细的距离控制和时机把握。
还有刘天明。这个人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提供一切所需,但不过问任何过去。他知道“黑龙”的三十场全胜,知道那些比赛的细节,却从未问过陆晓龙为什么退役,为什么来美国。
手机再次震动。陌生号码。
陆晓龙接通,没说话。
“陆先生?”是英语,男声,中年,“抱歉深夜打扰。我叫戴维森,看了你今晚的比赛。很精彩。”
“什么事?”
“我想和你谈一笔合作。”对方语气礼貌但直接,“刘先生给你的合同,我可以提供更好的条件。出场费加百分之三十,分成比例调整,还有……更自由的比赛选择权。”
陆晓龙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街道上车灯汇成的河流:“我签了合同。”
“合同可以处理。”戴维森说,“违约金我可以支付。陆先生,你值得更好的平台。刘天明的赛事规模有限,而我有渠道让你进入更大的圈子——国际巡回赛,电视转播,千万级奖金。”
“为什么找我?”
“因为你不仅会赢,还会赢得好看。”戴维森顿了顿,“今晚的比赛,你从一开始就在计算。低扫腿攻击同一部位,削弱移动能力,最后用膝击终结。这不是野蛮斗殴,这是战术执行。观众喜欢暴力,但投资人喜欢可控的暴力。”
陆晓龙沉默。
戴维森继续说:“考虑一下。这是我的私人号码,随时可以联系。顺便说一句,小心巴颂。他上个月在曼谷的比赛,对手赛后肾衰竭,差点死掉。有些东西,刘天明可能没告诉你。”
电话挂断。
陆晓龙放下手机,走到迷你吧台倒了杯水。窗外,拉斯维加斯的灯火彻夜不眠。
新的邀约,新的警告。
他喝完水,关掉房间所有灯,躺在床上。黑暗里,脑海回放今晚的每一个细节——彼得洛夫的重拳轨迹,自己闪避的步幅,肝区击打的角度,低扫腿的发力。
然后想象猜那隆的移动方式:泰拳手特有的弹跳步,扫踢的切入角度,肘膝连击的节奏。
四周时间。足够准备。
他闭上眼睛,呼吸逐渐放缓。身体需要深度休息,但意识保持着一分清醒——这是多年军旅生涯养成的习惯,陌生环境里永不完全沉睡。
走廊隐约传来脚步声,在门外停留几秒,又远去。
陆晓龙没动,继续躺着。
在拉斯维加斯,每个人都可能是玩家,也可能是筹码。
而他要做的,是确保自己始终是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