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一民很快打印好笔录,时志强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签名字时笔画歪歪扭扭,像条垂死挣扎的蛇。
按手印时,他的掌心全是冷汗,在纸上晕开一团模糊的红。
走出审讯室时,走廊里的灯光映着两人的影子。
郑一民叹了口气,“这孙子,总算招了。”
“这只是开始。”杨震望着远处亮着灯的审讯室,“霍主任、孙景峰那边,还得接着审。”
走廊尽头,季洁刚好从三号审讯室出来,手里捏着份签好的笔录,对他们点了点头。
杨震看着她眼底的亮,紧绷的神经忽然松了些。
夜色正浓,但安全屋里的灯一盏都没灭。
这些穿警服的人,正用最笨的办法,一点点撕开黑暗,等着天亮。
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亮起。
杨震迎上去低声问,“孙景峰那边,除了时志强,还吐了其他人吗?”
季洁摇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笔录纸边缘,“嘴挺严,只认了跟霍主任的资金往来,还有跟时副市长的往来,再多问就说‘记不清’。”
郑一民跟在后面,闻言皱起眉,“你觉得他还藏着东西?”
“刑警的直觉。”杨震望着安全屋窗外的夜色,远处的路灯在雾里晕成一团暖黄,“但他不说,咱们手里没实据,强逼也没用。”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休息室里靠在椅上打盹的警员,声音沉了沉,“这次能捞上来的鱼,先收网。
藏在暗处的那些……”
“黎明总会来的。”季洁接过他的话,语气里带着笃定,“咱们这茬人查不完,还有下一茬。
只要六组在,就没查不透的案子。”
杨震笑了,眼里的疲惫淡了些,“老郑,让人送点热乎的来,多加几个菜。
我请客,给季洁单独点几个,她爱吃的!
今晚估计大家都得在这儿耗着了。”
郑一民应着好,转身去打电话时,瞥见杨震凑到季洁耳边低语了几句,季洁的耳尖悄悄红了。
休息室里很快弥漫开饭菜的香气。
郑一民拎着两大袋外卖进来时。
李少成正揉着眼睛打哈欠,看见塑料袋里露出的糖醋排骨,眼睛一亮,伸手就想去够。
“啪”的一声,郑一民拍开他的手,“这份不是你的。”
李少成后知后觉地缩回手,挠了挠头嘿嘿笑,“又是杨局给季姐点的?”
“知道还抢?”郑一民瞪了他一眼,把那袋明显更丰盛的外卖往杨震和季洁面前一放。
里面除了糖醋排骨,还有清炒荷兰豆和一小份银耳羹,都是季洁爱吃的。
其他人早见怪不怪,各自拿起盒饭拆包装,眼神却忍不住往季洁那边瞟,嘴角带着促狭的笑。
季洁看着面前的饭菜,又看了看周围憋笑的脸,手里的筷子顿在半空,有点坐立难安。
杨震眼风一扫,休息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王勇假装专心啃馒头,孟佳低头扒饭差点把筷子戳进鼻子里。
“吃你的。”杨震把筷子塞到季洁手里,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纵容。
季洁无奈地夹起一块排骨,糖醋汁的甜香在舌尖散开。
她能感觉到杨震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暖意。
周围的视线渐渐收了回去,只剩下碗筷碰撞的轻响。
杨震的盒饭跟大家一样,是最简单的红烧肉盖饭,肥肉颤巍巍的,他却吃得很香。
其实以他的级别,哪怕单独点份好的,也没人会说什么。
这顿饭本就是他掏的钱。
可他向来跟队里弟兄同甘共苦,唯独对季洁,总想着多疼几分。
李少成啃着馒头,偷偷跟王勇嘀咕,“杨局对季姐是真上心,每次都给季洁开小灶。”
王勇瞪他一眼,“吃你的饭,少操心别人的事。”
嘴上这么说,嘴角却忍不住扬了扬。
季洁把一块排骨夹到杨震碗里,低声道:“你也吃点。”
杨震没客气,几口就嚼了下去,眼里的笑意藏不住。
休息室里的灯光不算亮,却把这份藏在烟火气里的偏爱照得格外清晰。
六组的日子是刀光剑影的,可正因为有这样的瞬间,才让人觉得,再难的仗,也能一起扛过去。
郑一民看着眼前的景象,悄悄退到门口。
外面的风还带着凉意,可休息室里的饭菜香、谈笑声。
还有那藏不住的暖意,却让他觉得,黎明好像真的不远了。
天快亮时,安全屋的灯光终于暗了大半。
审讯室的门一一合上,最后一份口供被孟佳按进文件夹,纸页摩擦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郑一民揉着发红的眼睛,指腹按在太阳穴上用力打转,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似的蔓延开。
“杨震。”他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真没料到万山集团这层皮底下,烂成了这样。”
他翻着手里的卷宗,“静心庄园藏着裸贷催收点,万山集团的工程款里掺着扶贫款的窟窿……
沈万山死了,这些事也得捅上去,不能就这么算了。”
杨震手里捏着一份份口供,纸页边缘被他攥得发皱。
明明案子有了突破,他心里的石头却压得更沉。
从霍主任到时志强,牵扯出的名单写满了三张纸,上至副市长,下至街道办的办事员,每个名字背后都拖着一串肮脏的交易。
“孙景峰说的没错。”杨震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疲惫的沙哑,“世人都有软肋,他们就专挑这些地方下手。
有人贪钱,有人好色,有人想保官位……
一个个堡垒,就这么被攻破了。”
杨震把口供递给郑一民:“这些你留着存档,我带电子档回分局。”
顿了顿,又道,“老郑,你带着人守在这儿,有特警在,应该稳妥,但还是得你亲自盯着,我才放心!
让陶非带六组先撤,马上到上班点了,全员不在岗,容易引人怀疑。”
郑一民接过卷宗,沉甸甸的分量压得胳膊微沉,“放心吧,这边有我。”
杨震转身去找季洁时,她正靠在走廊的墙上打盹,睫毛上还沾着点疲惫的阴影。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刚想叫醒她,季洁就睁开了眼,眼底清明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