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局想起杨震汇报工作时的样子,眼里的锐气藏不住,却在提到“后续人事协调”时,难得露出点迟疑。
那是骨子里的刑警气,不屑于搞弯弯绕绕,可真要往前走,光靠一身正气远远不够。
他拿起郑一民的档案,指尖划过“支队长任职五年”“三等功三次”“二等功一次”“群众满意度98%”这些字眼,嘴角露出点欣慰的笑。
老郑这人,就像老黄牛,闷头干活不声张。
当年六组缺人,是他主动把最棘手的积案揽过去,熬了三个月没回家,硬是把十年前的悬案破了;
去年暴雨冲毁证据,也是他带着人在泥水里泡了两天,一点点把关键物证捞了上来。
论政绩,论口碑,论那股子对案子的较真劲,他早该再进一步了。
“老郑啊老郑。”张局对着档案低声自语,“该给你搭个更高的台子了。”
他拉开抽屉,拿出干部推荐表,笔尖悬在“推荐理由”一栏上。
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在表格上投下一道亮痕。
张局想起上次安全屋守夜,老郑靠着墙就睡着了,手里还攥着嫌疑人的审讯记录,鬓角的头发在灯光下格外显眼。
这样的人,放到副局长的位置上,才能真正帮到杨震,才能让那些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不敢轻易作祟。
当然,他清楚自己只有推荐权,最终的决议还得看上级。
可哪怕只有一分希望,也得拼尽全力。
张局在表格上落下第一笔,钢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他不仅要推荐老郑,还得把六组里几个能扛事的年轻人,找个机会也往上推推。
周志斌的技术侦查是把好手,孟佳对证据的敏感度无人能及。
这些人聚在杨震身边,才能拧成一股绳,在这波谲云诡的官场里站稳脚跟。
阳光把张局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那叠厚厚的推荐表上。
他知道,自己能做的不多,剩下的路还得杨震他们自己走。
但只要想到这些穿着警服的人能互相扶持着往前冲,心里就踏实得很。
毕竟,这世上最硬的后盾,从来不是职位高低,而是一群愿意为了同一个信仰,并肩往前的人。
杨震这小子不屑于钻营,可想护着更多人,就得站得更高。
张局摸出手机,翻到一个尘封的号码,指尖悬了悬,终究还是按了下去。
有些事,总得有人替后来者扛。
他要的不是杨震记他的情,是想看着这小子带着六组,带着更多穿警服的人,把那些藏在暗处的龌龊一一挖出来。
等将来自己退了,想起这些,也能笑着说一句“没白干”。
而此刻的六组办公室,早已是热火朝天。
墙上的时钟刚指向七点五十九分,最后一个冲进办公室的周志斌还在抹额头的汗,陶非已经把卷宗在桌上摊开了。
晨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几道阴影,下巴上的胡茬泛着青,一看就是没怎么休息。
“都精神点!”陶非拍了拍手,声音不大却带着劲,“魏洪亮的死因,沈万山的毒源,这是两条人命。
再咬咬牙,看看能不能啃下来。”
周志斌往椅子上一坐,立刻点开电脑里的监控录像:“陶组放心,我把西郊周围三天的监控全导出来了,一帧一帧看,就不信找不到疑点。”
他敲着键盘的手飞快,眼睛瞪得像铜铃。
孟佳抱着法医报告,“我再跟法医对对,看看能不能发现新线索。”
她说话时眉头微蹙,认真得连头发丝垂到眼前都没察觉。
王勇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我再去查一查魏洪亮的人际关系,看看能不能找出来,他是受指使,围攻杨局的。”
季洁手里捏着沈万山的账本复印件,纸页上的红圈密密麻麻,“账本里提到的‘蛇’,我比对了财政局的名单。
我觉得高立伟的嫌疑最大,但目前没找到直接证据。
陶组,我认为,应该秘密调查一下高立伟。”
陶非点头,“季洁说得对,高立伟那边不能放松,既然没有证据,那就暗中调查!
大家各司其职,有情况随时通气。”
“好!”众人齐声应道,声音里带着股子不服输的劲。
周志斌的电脑屏幕上,监控画面在飞速跳转;
孟佳的笔在报告上圈点着,时不时停下来皱眉思索;
王勇已经冲出了办公室,脚步声在走廊里越来越远;
季洁则重新摊开账本,指尖顺着那些潦草的字迹游走,试图从蛛丝马迹里揪出藏在暗处的人。
阳光越过高楼,透过窗户落在“重案六组”的牌子上,泛着一层暖光。
这里没有豪言壮语,只有一群人,守着一张桌,一堆卷,用最笨的办法,一点点往前拱。
就像张局说的,总有人要做这些事。
不为别的,就为了肩上的警徽,和心里那点不肯熄灭的光。
市委办公楼的窗棂将晨光切割成均匀的方块,落在景泽川摊开的文件上。
他握着钢笔的手悬在“同意”二字上方,笔尖的墨在纸上洇出细小的圆晕,像极了他此刻沉静却不平静的心境。
私人电话的铃声突然响起,老式的“铃铃”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荡开。
他瞥了眼屏幕,原本紧抿的嘴角忽然泄出一丝浅淡的笑意。
“老张,今儿这电话可是稀罕。”景泽川划开接听键,指尖在桌面轻轻敲着,“自打我到了市委。
你不是说要避嫌,连我家小子结婚都只托人送了幅‘平安’字画吗?
今天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听筒里传来张建华带着烟草味的笑声,混着点刻意压低的咳嗽,“这不是有正事,得跟你这市委书记讨个主意。”
景泽川放下钢笔,笔帽扣合的轻响在安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他太了解张建华——这人是刑侦口出了名的“铁疙瘩”。
当年在分局当搭档,自己被嫌疑人同伙堵在巷子里,是张建华拎着消防斧冲进来,后背挨了两棍,愣是把人全摁在地上,事后却只字不提,连医药费都自己垫了。
这样的人,开口求人,比登天还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