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里的空气很闷。
那种闷不是因为缺氧。
而是因为霍秀秀问出的那个问题太沉重了，压得人连呼吸都滞涩起来。
霍秀秀那双大眼睛里，原本含着的泪水没掉下来。
她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吴邪。
像是一个溺水的人，在抓最后一根稻草。
她在等一个答案，一个能让她哪怕心里稍微好受那么一点点的答案。
如果奶奶真的是为了家族，为了所谓的长生大道，才不得不牺牲她。
那她或许还能用“大义灭亲”这种鬼话来麻痹自己。
哪怕是死，也算死得有点价值。
至少成全了那个疼了她二十几年的老人。
王胖子嘴唇动了动。
他看着这姑娘那副惨兮兮的模样，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胖子这人平时混不吝，但最见不得漂亮姑娘受委屈。
他想说两句好听的。
哪怕是骗骗她呢？
比如说“没事妹子，你奶奶那是老糊涂了，其实里面是蟠桃园”之类的浑话。
但他还没张嘴，就被一道视线给堵回去了。
是吴邪。
吴邪那双眼睛里没半点温度。
冷得吓人。
他用眼神告诉胖子：闭嘴。
这时候给任何虚假的希望，都是在害她。
也是在侮辱这个正在拿命去填坑的姑娘。
胖子叹了口气，把头扭到一边，狠狠嘬了一口根本没点着的烟屁股。
造孽啊。
真的造孽。
吴邪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霍秀秀。
他没马上回答，而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只还在微微发抖的手。
这时候要是说谎，太容易了。
随便编个理由，说里面有西王母的长生药，说霍仙姑能飞升成仙。
这姑娘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把血放干。
但吴邪不想这么做。
这一路走来，骗人是他最擅长的事。
可对霍秀秀，他不想骗，这是最后的底线。
“不能。”
吴邪开口了。
两个字干脆利落，没有任何修饰。
霍秀秀的身子晃了一下。
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这两个字，打击还是太大了。
“不仅不能长生。”
吴邪继续说道，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
“甚至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根据我们掌握的所有情报，包括林渊从那些‘东西’脑子里挖出来的信息。”
吴邪指了指身后那条黑暗的来路。
“这扇门后面关着的东西，根本不是什么神药。”
“也不是什么能让人脱胎换骨的仙家宝贝。”
“那是一个活物。”
“一个具有高度侵略性、寄生性极强的怪物。”
吴邪往前走了一步，逼视着霍秀秀的眼睛。
“你奶奶如果真的得到了它。”
“唯一的下场，就是被它当成宿主。”
“就像那些被尸蟞王寄生的血尸一样。”
“它会钻进她的身体，吃掉她的内脏，接管她的神经。”
“最后，彻底吞噬掉她的灵魂。”
“她会变成一具行尸走肉，变成那个怪物的一部分。”
“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下，永生永世地徘徊，连死都死不了。”
这番话太狠毒了，狠毒到连旁边的解雨臣都皱起了眉。
那几个霍家的伙计更是听得浑身发抖，脸色煞白。
这就是他们老当家追求了一辈子的东西？
这就是霍家几代人拼了命要找的“终极”？
不是成仙，是变成怪物的饲料。
霍秀秀呆呆地站在那里，像是个断了线的木偶。
原来是这样。
原来一直以来，奶奶追求的竟然是这种东西。
一个骗局，一个彻头彻尾的深渊。
她为了这个深渊，不惜把亲孙女带到这种地狱里来送死。
甚至还要把自己变成那种不人不鬼的怪物。
太可笑了。
真的太可笑了。
霍秀秀突然笑了一下。
那笑容很怪，没声音，只是嘴角扯动了一下。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流过嘴角，咸得发苦。
但这眼泪不是为了自己流的，是为了那个已经疯魔了的老人。
“林渊。”
吴邪突然喊了一声一直靠墙看戏的那位爷。
“如果门开了，你能处理掉里面的东西吗？”
林渊懒洋洋地抬起眼皮。
他手里还捏着那块碎骨头，漫不经心地抛了两下。
“处理？”
林渊轻笑一声。
那声音听着让人头皮发麻。
“那种低级货色，连让我动手的资格都没有。”
“只能算是饭后甜点。”
“不过味道应该还凑合，毕竟养了几千年，入味了。”
这话说得狂妄至极，但在场没一个人敢质疑。
这一路走来，林渊已经用无数怪物的尸体证明了，在这个生物链里，他才是站在顶端进食的那一个。
霍秀秀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擦干了脸上的泪痕。
那动作很用力，把原本白嫩的脸蛋都擦红了。
她看向吴邪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刚才那种迷茫和绝望，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甚至带着点狠劲。
“我明白了。”
“既然是这样，那就更要打开这扇门了。”
这话一出，连吴邪都愣了一下。
他以为这姑娘会崩溃，会拒绝，甚至会撒泼打滚求饶。
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
“为什么？”吴邪问。
“为了让她死心。”
霍秀秀转过身，看着那扇巨大的黑门。
“她不是想要吗？”
“她不是为了这个东西，连家都不要了，连我也不要了吗？”
“那我就让她看清楚。”
“让她亲眼看看，她追求了一辈子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恶心的玩意儿。”
霍秀秀说到这里，语气里带上了一股恨铁不成钢的决绝。
“与其让她以后继续被骗，继续发疯，最后真的变成怪物。”
“不如现在就把这个梦给砸碎了。”
“哪怕她会恨我。”
“哪怕她会杀了我。”
“也比看着她变成那种恶鬼要强。”
解雨臣在旁边看着，心里狠狠一颤。
长大了。
这个一直躲在他身后的小妹妹，真的长大了。
不过这种成长太痛了，是用血淋淋的现实换来的。
但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九门里活下去。
不做棋子，做那个掀翻棋盘的人。
“小花哥哥。”
霍秀秀伸出手。
“刀。”
解雨臣没犹豫。
他从腰间拔出那把陪伴了他多年的龙纹匕首，刀柄上还带着他的体温。
他把刀柄递到霍秀秀手里。
“小心点。”
解雨臣只说了这三个字。
多余的话没必要说。
霍秀秀握住那把沉甸甸的匕首。
刀刃很锋利，闪着寒光。
她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那枚血玉佩。
那只红色的凤凰张着嘴，像是在嘲笑她的天真，又像是在等待一场盛宴。
来吧。
既然这是霍家的宿命，那就由我来终结它。
霍秀秀没有半点犹豫，左手握着刀，右手伸到了玉佩上方。
刀尖抵住了食指的指腹用力一划。
“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