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天工将原油精华的样品送入紫禁城。
御书房内，数名重臣侍立在侧。
朱由检看着雷鹰呈上的玉瓶，他没有多言，只是从一旁的木盒中，取出一盏造型奇特的琉璃灯。
这灯有灯座、灯胆和可以调节灯芯长短的旋钮，结构远比寻常油灯复杂。
在众人不解的注视下，朱由检亲自将那原油精华倒入灯胆。
“此物，名曰煤油。”他开口，声音平直。
随即，他划着火镰，点燃了灯芯。
一团明亮的、近乎白色的火焰腾起，瞬间将整个御书房照得通明。
光线稳定，没有黑烟，空气中也没有煤气灯常有的呛人刺鼻味道。
原本需要几个煤气灯才能达到的亮度，此刻被这一盏小小的煤油灯轻易超越。
“神光！此乃神光啊！”王思任激动得花白的胡须上下颤动。
“陛下炼黑石为神油，化浊秽为光明！”
“此乃天降祥瑞，昭示我大明国祚永昌！”
倪元璐则呆呆地看着那盏灯，他脑子里飞速转动的是算盘珠子。
这么一小瓶油，能亮这么久，还这么亮，那得省下多少煤气钱？
这又是一座金山！
朱由检的系统界面上，数据流清晰地呈现。
【目标产物：煤油。】
【光照强度测试：为同体积煤气灯的8.7倍。】
【燃烧效率：92.3%，高于所有已知燃料。】
【评估：具备大规模民用推广价值，可显着提升夜间生产、生活效率，具备战略意义。】
“户部。”朱由检的声音响起。
“臣在！”倪元璐一个激灵，连忙出列。
“核算成本，于京师东城，择一街区，改设煤油路灯。”
“一月之内，完成改造。”
“遵旨！”倪元璐领命，心中已开始盘算，这路灯生意，若是官督商办，又能给国库带来多少进项。
石油分馏初战告捷，然而，皇帝布置的另一道题，却让石天工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皇家化学与材料研究所，石天工的独立防爆实验室内。
这里不再是半年前的窗明几净，而是如同一个刚刚经历过小型灾难的战场。
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和橡胶烧焦后的刺鼻臭气，地上、墙角，堆满了奇形怪状的黑色废物。
有的像一摊融化后又凝固的沥青，黏糊糊地粘在陶盘上。
有的则像一块黑炭，又脆又硬，一碰就碎成粉末。
这些，全都是硫化实验的失败品。
“与硫共热……”石天工喃喃自语，他盯着那张来自皇帝的字条，百思不得其解。
这半个月来，他几乎是不眠不休。
他将那些珍贵的、黄褐色的生橡胶块切成小片，与硫磺粉按照各种不同的比例混合，然后小心翼翼地加热。
他试过了文火慢炖，结果橡胶变成了更黏的胶水。
他试过了武火猛烧，结果橡胶直接起火，变成了一堆焦炭。
他尝试了上百种不同的温度，动用了自己毕生所学的一切控火法门，从炼丹术里的文武火，到烧瓷用的升温曲线，全都用上了。
结果，一无所获，成功之门近在咫尺，他却怎么也推不开。
他对自己万物皆可炼的信念，产生了怀疑。
难道这橡胶的性，与硫磺的德，天生相克，根本无法相融？
失败的消息，连同每日从内帑划拨出去、用于采购和填补损耗的巨额银两账单，一同在京师的官场上传开。
“听说了吗？西郊那个疯道士，半个月烧了三万两银子，就为了把一堆胶块和硫磺煮一煮！”
“三万两！那可是三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就烧出了一堆不能吃不能用的黑炭疙瘩！”
“陛下真是……太纵容此人了。”
“南洋运来的宝贝，就这么被他糟蹋了。”
户部衙门里，倪元璐看着研究所每日上报的物料消耗清单，只觉得心口一阵阵发紧。
那上面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把小刀，在他的心头剜肉。
“生橡胶，五十斤，价值白银八百两……损毁。”
“上品硫磺，二十斤，价值白银一百两……耗尽。”
“特制铜釜，一口，价值白银三百两……炸裂。”
倪元璐的手都在抖，他捂住胸口，只觉得呼吸困难。
他忍不住了，带着几个户部官员，气冲冲地杀到了西郊研究所。
当他看到那堆积如山的黑色废料时，这位户部尚书的眼睛都红了。
他冲到一个废料堆前，颤抖地捡起一块烧焦的橡胶，老泪纵横。
“我的钱……我的银子啊！”
“你们怎么就变成了这个鬼样子！”
他捶胸顿足，对着那堆废料哭嚎。
“石天工！你这个败家子！你还我银子来！”
研究所的负责人钱秉在一旁尴尬地劝着。
而始作俑者石天工，却对这一切充耳不闻。
他正蹲在另一堆失败品前，用一根小木棍，拨弄着一块半生不熟、黏糊糊的橡胶块，整个人像是失了魂。
他彻底陷入了瓶颈，周围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就在倪元璐的哭嚎声响彻整个研究所上空时，一个清脆的女声穿透了混乱。
“倪大人，请安静。”
众人回头，只见苏灵走了过来。
她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布衣，手中拿着笔记本和炭笔，对眼前哭天抢地的户部尚书视若无睹，径直走到了失魂落魄的石天工面前。
“石研究员。”石天工缓缓抬头，眼中布满血丝，神情麻木。
苏灵伸出手指了指石天工身旁那本被熏得漆黑、写满了鬼画符般符号的炼丹手记。
“我需要你所有的实验记录。”
“我要计算，你到底是怎么失败了一百多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