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昭追霄元年的夏秋之交
北伐的洪流在碾碎开封、宣府,并最终倾覆北京之后
其强大的余波继续向着东方汹涌澎湃
第五军都督佟塞黑,这位以勇猛甚至有些粗莽着称的悍将
在开封水战功成后,未及休整,便接到了新的指令——东进山东!
“儿郎们!开封的功劳让林老四抢了先,北京的好戏咱也没赶上热乎的!
但这山东的鞑子,一个也别想跑!
跟着老子,打进济南府,让你们个个腰包鼓鼓,功劳簿上记满头功!”
佟塞黑站在兖州城头
用他那依旧带着几分生硬汉语的粗豪嗓音进行着战前动员,引得第五军将士阵阵狂热的欢呼。
大军如同出闸猛虎,自兖州北上,旌旗所指,沿途州县望风归附
清廷在山东的统治,本就因主力尽丧于直隶战场而变得摇摇欲坠
如今听闻北京陷落、太后皇帝白衣出降的噩耗,更是彻底失去了抵抗意志。
就在佟塞黑部兵锋直指济南之际,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传来:
清廷山东巡抚耿焞,在得知北京确已易主
且明军主力逼近后,审时度势,主动派遣使者,表示愿献出济南城投降!
“他娘的!老子刀都磨快了,这厮倒识趣!”
佟塞黑接到消息,先是啐了一口,随即咧嘴大笑,
“也好,省了老子一番力气!传令前锋,接受投降,接管城防!大军即刻开赴济南!”
几乎是同一时间,在山东半岛的东端,另一股力量也在迅猛行动
活跃于鲁东南多年的抗清义军——榆园军
趁此天赐良机,在首领张七、任复性等人的率领下
纷纷起事,攻城略地
济南、北京都倒了,登莱的官员自然没什么抵抗的意志,直接跑路
迅速收复了登州、莱州等沿海重镇
切断了清军残部从海上逃窜的可能,并与西进的明军形成了东西夹击之势。
而由提督傅山率领的救国军一部,也自河北方向南下,进入山东境内
他的到来,对于稳定山东士林人心,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他所部军纪严明,一路招抚流亡,清剿小股溃兵,迅速恢复了地方秩序。
然而,他的打土豪,分田地也引起了山东士绅们的恐惧,然无伤大雅
一时间,山东大地,王旗变幻
明军、义军,旗帜交织,大部分地区已传檄而定。
然而,并非所有清军将领都甘心就此退出历史舞台
济南以南,泰安州境内,一处临时征用的荒废驿站
夜色如墨,残破的厅堂内,仅靠几支摇曳的牛油蜡烛照明
山东提督鲁国男端坐于一张布满灰尘的太师椅上
他年约五旬,面容粗犷,一道刀疤从左眉骨斜划至下颌
在跳跃的烛光下更显狰狞
他身上甲胄未解,沾满征尘,眼神阴鸷地盯着面前几位同样面带疲惫与惶恐的部将。
“耿焞这个软骨头!!”
鲁国男的声音沙哑而充满戾气,一拳砸在旁边的破桌上,震得烛火猛地一暗
“北京一丢,他就忙不迭地开城迎贼!简直是我大清之耻!”
副将王参将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开口:
“军门……如今大势已去,北京……连太后和皇上都……我等困守山东一隅
兵微将寡,粮草不继
明军势大,佟塞黑部已入济南,傅山的救国军在南
榆园贼在北……是否……是否也考虑……”
他不敢说出“投降”二字,但意思已不言自明。
“考虑什么?!”
鲁国男猛地转头,目光如刀子般剐向王参将,、
“考虑像方大猷那样,摇尾乞怜,去舔朱亨嘉的靴子吗?!”
他霍然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墙壁上投下巨大的、扭曲的影子,压迫感十足
“你们以为,投降了就能活命?就能保住富贵?”
他冷笑起来,笑声在空荡的厅堂里回荡,带着一丝绝望的疯狂。
“别忘了!崇祯十七年,我们跟着豫亲王南下,扬州、嘉定、江阴……哪一处城破,我等手上没沾满南人的血?!”
他环视众人,眼神锐利,
“那些所谓的‘义民’
那些拼死抵抗的乡勇,被我们杀了多少?他们的田地宅院,被我们占了多少?
你们当中,谁没分润过?!”
他猛地扯开自己的胸甲,露出里面一道狰狞的箭创疤痕
“这疤,是在沂蒙山剿‘榆园贼’时留下的!老子带兵,前后屠灭了多少个依附贼寇的村庄?
杀了多少‘冥顽不灵’的乱民?数都数不清!”
鲁国男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一种破罐破破摔的狠厉:
“傅山是什么人?他是天下名士,在山西、河北联络义军,他最恨的就是我们这些‘汉军旗’的‘贰臣’和‘帮凶’!
佟塞黑那蛮子,杀人如麻,会跟我们讲道理?还有那些刚刚得势的榆园军,他们恨不得生啖我等之肉!”
他重新坐下,身体前倾,烛光映照着他半边阴森的脸:
“投降?那是自寻死路!
朱亨嘉为了收买人心,必定要借我等的人头,去平息山东百姓积压了十多年的怨气!
去告慰那些被他称为‘义民’的亡魂!我们手上血债累累,早已没了回头路!”
一番话,如同冰水浇头,让原本还存有一丝侥幸的部将们彻底清醒,脸色变得惨白
他们回想起过往的杀戮与掠夺,深知鲁国男所言非虚
在新朝,他们这类“从虏作恶”的汉将,尤其是手上血债众多的,几乎不可能被宽恕。
看到部下们被震慑住,鲁国男语气稍缓,但依旧斩钉截铁:
“如今,唯有死中求活!向南,进入沂蒙山区!
那里山高林密,易守难攻。我们熟悉地形,可以凭险据守。
南边还有博洛贝勒的大军,若能坚持到他们北上,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就算不能,也要搅得他山东不得安宁,让天下人知道,我大清还有忠臣在!”
他目光扫过众人,带着最后的威胁与蛊惑:
“愿随我鲁国男死战的,将来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着弟兄!
若有谁想学耿焞……哼,休怪我军法无情!”
在鲁国男积威和残酷现实的逼迫下,众将再无异议,纷纷抱拳:
“愿随军门,死战到底!”
与此同时,刚入济南的佟塞黑接到了鲁国男率领绿营南逃的急报。
“他娘的!还有硬骨头?”
佟塞黑一脚踢开挡路的椅子,脸上非但没有恼怒,反而露出兴奋的神色
“正好!老子正嫌这山东平得太顺,不够劲道!传令!
骑兵跟我追!步卒随后!再派人告诉傅山先生和榆园的兄弟,堵住南边的口子,老子要亲手捏碎这颗硬核桃!”
很快,济南城南门再次洞开,铁蹄如雷,佟塞黑亲率精锐骑兵
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朝着鲁国男南窜的方向狂追而去。
一场原本势如破竹的平定之战,因鲁国男自知罪孽深重、拒不投降而徒生波折
齐鲁大地之上,一场激烈的山地追歼战,即将在层峦叠嶂的沂蒙山区拉开序幕
忠诚与罪恶,生存与毁灭,将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进行最后的碰撞。
在济南城门洞开迎接明军之际,鲁国男率领麾下最为核心的数千绿营精锐
携带部分粮秣军械,果断放弃了济南,一路向南急撤。
他的目标很明确:
退往山东南部的山区地带,那里地形复杂,易于周旋
或许他还寄希望于南方的博洛集团能够北上救援,或许他只想凭借险要地势,负隅顽抗,做那大清在山东的最后一块“硬骨头”。
“报——!”
探马飞驰入刚刚被明军接管的济南巡抚衙门
“都督!伪清山东提督鲁国男,率精兵数千,弃城向南逃窜!看方向,似是欲往沂蒙山区!”
正在与部下将领饮酒庆祝兵不血刃拿下济南的佟塞黑,闻言一把摔了酒碗,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溜圆:
“什么?还有不怕死的?老子刚觉得这仗打得不够痛快,这就送上门来了?好!好的很!”
他猛地站起身,浑身杀气腾腾:
“传令全军!留下必要人马守城,其余各部,随老子追!他鲁国男想钻进山里当王八,老子就把他揪出来炖汤喝!”
团长叶赫垣辰在一旁谨慎提醒:
“都督,我军长途奔袭,刚下济南,是否稍作休整?且鲁国男南窜,恐有埋伏,或欲与南方博洛勾结……”
“休整个屁!”
佟塞黑不耐烦地打断,
“兵贵神速!等咱们休整好了,那姓鲁的早他娘在山里挖好坑了!傅山先生不是在南边吗?正好,咱们给他来个南北对进,包了这伙鞑子的饺子!”
他一边大步向外走,一边下达一连串命令:
“骑兵营全部给老子集合,轻装简从,带上五天干食,跟老子先行咬住他们!”
“步卒随后跟进,保持联络!”
“立刻派人联系傅山提督和榆园军的兄弟,告知鲁国男部动向,请他们务必堵住南下的要道!”
片刻之后,济南城南门再次洞开
但这次涌出的不再是投降的队伍,而是佟塞黑亲自率领的第五军精锐骑兵
铁蹄如雷,烟尘滚滚,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鲁国男南逃的方向疾追而去。
一场席卷山东的闪电进军,在看似大局已定的情况下
因一股顽敌的南窜,骤然转向了一场激烈的追歼战
广袤的齐鲁大地上,烽烟再起,最终的统一,仍需用刀剑与鲜血来铸就
而此时的南京城,亦是烟雨连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