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冰寒和狂暴的旋转。解雨臣在失去意识的边缘,仿佛听到某种低频的、穿透水层的嗡鸣,像是巨大的齿轮在深渊中咬合。腰间防水袋的坚硬触感是唯一的真实。
就在他以为会被拖入无尽黑暗时,一股更强大、更稳定的力量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是张起灵!
不知何时,张起灵竟挣脱了部分吸力,逆流游到了他身边。他一只手死死扣住解雨臣的手臂,另一只手挥动潜水刀,精准地刺入旁边一块凸起的、仿佛人工修整过的岩石缝隙中,以此为锚点,强行稳住了两人身形。
混乱的水流中,吴邪和王胖子也正拼尽全力对抗吸力。王胖子抱住了半截卡在岩缝中的朽木,吴邪则被霍秀秀从上方抛下的应急牵引绳缠住了手腕,正被船上的绞盘缓缓上拉。
那股诡异的吸力来得快,去得也快。十几秒后,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骤然消失。水流重新变得平缓,只剩下悬浮的泥沙缓缓沉淀。
“快!拉他们上来!”船上的霍秀秀通过通讯器急喊。
几分钟后,四人狼狈地爬上调查船甲板,瘫倒在湿漉漉的甲板上,剧烈咳嗽、喘息。除了张起灵只是脸色微白,解雨臣、吴邪、王胖子都不同程度地呛了水,体力消耗巨大。水下那几个追击者,在刚才的乱流中不见了踪影,生死不明。
解雨臣第一时间检查腰间的防水袋,青铜匣完好无损。张起灵默默摘下面罩,望向恢复平静却深不见底的江面,眼神冷冽。
“刚才……那是什么鬼东西?”王胖子心有余悸,“胖爷我差点以为自己要变鱼食了!”
“像是某种大范围的流体力学机关被触发了,可能和我们启动降棺机关,或者那伙追击者有关。”解雨臣喘匀了气,快速分析,“此地不宜久留,立刻返航。”
返回临时落脚的安全屋,众人洗去一身江水与疲惫。解雨臣顾不上休息,立刻开始研究那个青铜匣。
匣子约一尺长,半尺宽,三寸高,通体青黑,入手沉重冰凉。蟠螭纹布满表面,纹路间隐约有暗红色的铜锈,形成一种诡异的图案。正面的凹槽与棺椁上的“半边虎符”标记严丝合缝。匣子没有明显的锁孔或缝隙,仿佛一个浑然天成的金属块。
“怎么开?砸开?”王胖子凑过来。
“不行。”解雨臣摇头,用强光手电照射缝隙,用放大镜仔细观察,“有非常精密的榫卯结构,暴力破坏可能损毁内部物品,甚至触发自毁机关。这工艺……不完全是中原的路数,夹杂了一些更古老的失蜡法技巧,还有一些地方……”他顿了顿,“有点像蛇母族青铜器的处理痕迹。”
吴邪拿出石台上谢家留字的照片:“谢家人几年前来过,他们警告‘信物非吉,慎启’。会不会他们也没能打开,或者打开了发现不对劲,又原样封了回去?”
“有可能。”解雨臣手指抚过匣子边缘几处极细微的、新旧不一的划痕,“这里,还有这里,有近期被尝试撬动的痕迹,手法很专业,但都失败了。应该是谢家人或者今天水下那伙人留下的。”
一直沉默的张起灵忽然伸手,指尖在青铜匣几个特定位置的蟠螭纹上轻轻按压、旋转。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只听极其轻微的“咔”一声,匣子侧面,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蟠螭纹饰竟微微弹起,露出下面一个极其微小的孔洞。
“声纹锁,或者气息锁。”张起灵言简意赅,“需要特定的声音频率,或者……血脉气息。”
众人面面相觑。特定的声音频率?莫非是咒语?血脉气息?难道需要谢家或者“影门”直系后人的血?
就在这时,王胖子的卫星电话响了。他接起来听了两句,脸色变得古怪,捂住话筒对众人说:“是‘大金牙’那老小子,说有条‘大鱼’在道上放风,想收咱们刚从江里捞上来的‘黑货’,价钱随便开。还邀请咱参加一个……在公海游轮上的‘私人鉴赏会’。”
“大金牙”是王胖子在北京古玩圈的一个老关系,消息灵通,但油滑得很。
“这么快?”吴邪皱眉,“我们才刚回来。”
“对方鼻子够灵的。”解雨臣眼神微动,“也可能是那伙水下袭击者背后的人,想通过这种方式把东西‘买’回去,或者试探我们。”
“去不去?”王胖子问。
解雨臣沉吟片刻:“去。正好看看,是谁对我们手里的东西这么感兴趣。也能探探‘观测者’或者‘影门’的虚实。不过,不能全去。”他看向黑瞎子,“瞎子需要静养,而且他的脸在对方那里可能挂过号。小哥目标也太大。吴邪,秀秀,你们俩跟我去,以海外归国藏家和顾问的身份。胖子和盟子留守,协助瞎子,并看好这个匣子。小哥,”他看向张起灵,“你暗中上船,以防万一。”
张起灵点头。
几天后,一艘豪华的白色游轮缓缓驶入公海某片预定海域。夕阳将海水染成金红色。甲板上衣香鬓影,穿着礼服或高档休闲装的人们低声交谈,侍者穿梭其中。看起来像一场普通的上流社交聚会,但知情者明白,这里即将进行一些无法在陆地上公开的交易。
解雨臣一身深灰色定制西装,气质清冷儒雅,以“解先生”的身份出现,身边跟着“助理”吴邪和“艺术品顾问”霍秀秀。霍秀秀一身典雅的旗袍,挽着解雨臣的手臂,吴邪则提着一个小巧的钛合金手提箱,里面自然不是真的青铜匣,而是一件精心仿制、足以乱真的高仿品和一些无关紧要的“样品”。
拍卖在游轮最顶层的全景大厅举行。拍品琳琅满目,从明清官窑瓷器到欧洲古典油画,甚至还有一些来源模糊的西亚金器。竞价激烈但有序。解雨臣他们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在场的人,发现了几张在国际艺术品黑市和某些隐秘圈子里出现过的面孔。
“压轴拍品,诸位。”拍卖师声音抬高,两名戴着白手套的侍者推上来一个盖着红丝绒的展示台。
红布揭开,灯光聚焦。托盘上,是一枚青铜鱼符!
造型、大小、乃至那种古朴厚重的神韵,都与吴邪从三叔遗物中找到的那一枚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这枚鱼符双眼镶嵌的,是两颗殷红如血的细小宝石!在灯光下,红光流转,仿佛活物的眼睛。
全场响起一阵压抑的惊呼和窃窃私语。
“此物来源神秘,据考可能与上古某些失落的祭祀文化有关,具体年代待考。起拍价,五百万美元。”拍卖师报出价格。
竞价瞬间白热化。价格一路飙升,很快就突破了两千万美元。出价者主要集中在几个包厢和前排几个气势不凡的买家身上。
最终,当价格喊到三千八百万美元时,一个坐在角落、始终戴着半张银色金属面具、穿着黑色立领中山装的男人,举起了号牌,用略带沙哑但清晰的中文报出一个数字:“五千万。”
全场寂静。这个价格远超物品本身通常的市场估值。拍卖师落槌。
面具男起身,在两名保镖的跟随下,去办理交割手续。经过解雨臣他们身边时,他脚步微微一顿,目光似乎有意无意地扫过霍秀秀手中的晚宴包(里面藏着微型探测仪),又落在解雨臣脸上,停留了半秒,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拍卖会结束,进入自由交流时间。解雨臣他们刚走到甲板僻静处透气,一名侍者就恭敬地送来一张卡片,上面只有一个房间号,以及一行打印的小字:“诚邀解先生一叙,事关‘钥匙’与归处。”
对方果然找上门了。
解雨臣对吴邪和霍秀秀点点头,独自前往那个位于游轮上层的套房。
房间内,刚才的面具男已经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张约莫四十多岁、棱角分明但略显阴郁的脸。他示意解雨臣坐下,开门见山:“解先生,明人不说暗话。你们手中的蛇母玉璧、青铜鱼符,还有今天江底所得,都是‘钥匙’的一部分。我代表‘守钥人’家族,希望能与你们合作,或者……交易。”
“守钥人?”解雨臣不动声色。
“世代守护‘门’之秘密,防止其被滥用或落入邪魔之手的家族。”男人语气低沉,“家族内部……出现了分歧和叛徒。与‘观测者’勾结的那一派,正在疯狂收集‘钥匙’组件,意图不轨。我希望,能集结剩下的、真正的‘钥匙’,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履行我们家族的使命——确保‘门’的安全,或者在必要时,将其永久关闭。”
“如何证明你的身份和诚意?”解雨臣问。
男人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玉牌,上面刻着一个复杂的、由星辰和锁链构成的图案,与蛇母族、守钥人文字的风格一脉相承。“这是信物。此外,我可以告诉你们,谢家保管的那件‘影门信物’,正是‘钥匙’中至关重要的‘引路符’,没有它,即便集齐其他部件,也无法精准定位和稳定开启‘门’。这也是叛徒和‘观测者’急于得到它的原因。”
信息与他们的推断部分吻合。解雨臣沉吟:“你们想要什么?”
“合作。共享信息,共同保护‘钥匙’。在最终时刻来临前,阻止叛徒和‘观测者’。作为交换,我们可以提供关于‘门’、‘大寂灭’周期的更详细资料,以及……帮助你们那位体内封印着危险力量的朋友,找到更稳妥的控制方法。”男人目光锐利,显然对黑瞎子的情况有所了解。
谈判正在进行,突然,套房外传来一阵骚乱和惊呼,紧接着是几声沉闷的、不像枪声的爆响!
男人脸色一变:“他们还是找来了!”
几乎同时,套房的舷窗玻璃被从外部暴力击碎!几个穿着黑色作战服、戴着防毒面具的身影荡着绳索突入!他们手中拿着造型奇特的武器,枪口对准了解雨臣和面具男!
“交出鱼符和玉璧!”为首者声音经过处理,嘶哑难辨。
解雨臣手腕一翻,几枚薄如蝉翼的刀片已滑入指尖。面具男的保镖也迅速拔枪。
就在冲突一触即发之际,套房的门被一股巨力从外面猛地踹开!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闪入,手中黑色的长刀带起一片残影,瞬间斩断了最近两名入侵者手中的武器!
是张起灵!
他如同战神般挡在解雨臣身前,眼神冰冷地扫视着突入者。甲板上的骚乱声也越来越近,夹杂着王胖子标志性的大吼和打斗声。
面具男看着张起灵,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即对解雨臣快速低语:“游轮上有他们的人,不止这些!先离开!记住,巴乃,张家古楼影壁下有你们需要的东西!小心内奸!”
说完,他猛地按下沙发旁一个隐蔽的按钮,套房地板突然滑开一个洞口,他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洞口瞬间闭合。
入侵者的注意力立刻全部集中在解雨臣和张起灵身上。更多敌人从破碎的舷窗外涌入。
张起灵刀光再起,护着解雨臣向门口且战且退。走廊里,吴邪和霍秀秀正与另外几名敌人周旋。
游轮的警报凄厉地响彻夜空,更多的脚步声从上下层涌来。这艘看似平静的游轮,瞬间变成了混战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