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此线者,死。”
冰寒的意念如铸死的界碑,横在灰雾翻涌的海天之间。柳影那道淡蓝星辉凝成的虚影,在阴骨老人裹挟的滔天黑气前,薄得像一碰就碎的蝉翼,可那双冰眸深处的守护星火,却燃得比任何时候都烈,透着不容侵犯的决绝。
阴骨老人枯槁的脸扭曲得愈发狰狞,绿眼扫过柳影,满是被蝼蚁挑衅的暴虐:“区区残魂,也敢挡本座?”他干瘦的手掌虚空一握,方圆百丈的空间瞬间凝固,裹着死寂的玄阴死域朝着柳影碾压而去——这股寒意能冻碎金丹神魂,寻常灵体触之即溃。
可柳影的身影非但没散,反倒骤然亮了一瞬。他本就是寂灭寒意与星辰水汽所化,对阴寒死气竟有天然的吞噬力,玄阴死域刚触到他的虚影,便被无声无息地同化,成了他支撑自身的燃料。
“有点意思。”阴骨老人眼中绿芒更盛,指尖掐诀,无数黑色符文凭空浮现,化作十丈高的万鬼幡投影。幡面上无数面孔哀嚎着,喷吐出灰黑洪流,那是浓缩的怨念与魂碎,所过之处,海水都凝了黑冰。
“万鬼噬魂!”
凄厉的鬼哭穿透耳膜,灰黑洪流朝着柳影席卷而来。可柳影却张开双臂,不是防御,而是任由自身虚影溃散,化作亿万点冰蓝星尘,迎着洪流冲了过去——那是他以灵体为代价,换来的最后反击。
星尘撞上洪流的刹那,竟如饿狼扑食般啃噬着怨念死气。寂灭本就是万物终点,阴骨老人的污浊死气在这绝对的“无”面前,正被一点点抹除。灰黑洪流的前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稀薄,鬼哭声里掺进了绝望的尖啸。
远处水行梭上,小安的指节攥得发白,喉间涌上腥甜。他能清晰感知到,柳影的气息正在飞速黯淡,每一点星尘湮灭,都是父亲印记的永久消散。“爹——!”他猛地转头,就要调转方向冲回去。
“别去!”小夭死死拽住他的手臂,泪水砸在他手背上,“你回去了,他的血就白流了!这些孩子怎么办?”
小安看着水行筏上百双惊恐的眼睛,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最终咬着牙吐出一个字:“走!”
水行梭与筏子如离弦之箭,撕裂海面疾驰而去。身后的光芒与轰鸣,成了柳影留给他们最后的守护。
阴骨老人久攻不下,反倒被星尘吞噬了不少死气,暴怒之下咬破舌尖,一口乌黑的本命精血喷在骨杖上:“黄泉寒瀑!”
虚空裂开一道口子,漆黑的冥河虚影倾泻而下,裹着无数哀嚎的魂灵,冰寒得能冻结神魂。这是引动死亡法则的神通,元婴以下触之即死。冰蓝星尘遇上冥河寒瀑,瞬间如白雪遇沸油,消融殆尽。
眼看柳影的存在就要被彻底抹去,星尘最中心,一点淡金心火倏然亮起。那是柳影最深沉的执念——对小夭和小安的守护,是与小安心源共鸣时,被点燃的最后一缕温情。
没有爆炸,只有一声穿越万古的轻叹。
亿万星尘与淡金心火融为一体,化作一道柔和的光波,无声扩散。这光波挡不住寒瀑,却让漆黑的冥河之水漾起温润的涟漪。阴骨老人浑身一震,神魂竟传来一丝刺痛,仿佛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被这缕温暖灼了一下。
寒瀑最终冻结了整片海域,柳影的气息彻底消失。可阴骨老人刚要追击,却猛地捂住胸口,脸色惨白——他的本命法宝万鬼幡,核心禁制里竟钻进了一缕异种气息,正缓慢净化着幡内的怨念本源,如同附骨之疽。
等他处理完异状,小安等人早已消失在海平线尽头。阴骨老人的咆哮震得海天发颤,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猎物逃脱,最终带着满腔怒火返回鬼哭屿。
水行梭在南海疾驰了两个时辰,直到那股恐怖威压彻底消散,小安才放缓速度。船上一片死寂,孩童们大多昏睡过去,梦中仍在啜泣。小夭缩在角落,肩膀无声抽动,泪水浸湿了衣襟。
小安静静地操控着梭子,冰蓝眼眸望着无垠海面,眉心星辰印记微微闪烁,透着深切的哀恸。他与柳影的联系,彻底断了——那不是距离造成的模糊,而是存在本身的消亡。
可他不能倒下。他是母亲的依靠,是这些孩童的希望。
“先去月牙群岛。”小安沉声道,“那里有皓翎旧部,相对安全。”
航行一日后,他们在月牙群岛的一座小岛靠岸。小安在山谷布下结界,安置好孩童,又带着俘虏钻进深处,以心源之力搜魂,提取玄阴宗的据点信息,刻进留影玉简。随后他激活传讯海螺,让李船长将玄阴宗炼童的罪行和证据散播出去。
李船长的动作极快,加上鬼哭屿的混乱本就有修士目睹,消息如飓风般席卷南海。玄阴宗瞬间成了公敌,西炎、皓翎也迫于舆论通缉他们,阴骨老人不得不带着残部隐匿起来。
小安母子用几日时间,陆续将孩童送回原籍,只剩十几个无家可归的孤儿。小夭不忍抛弃,便托付给李船长安置。
站在小岛的礁石上,小夭望着远方:“接下来去哪?”
小安转头,目光坚定:“回静默珊瑚林,再去归墟。”
“归墟?”小夭一惊。
“爹最后那道光波,不只是防御。”小安握紧拳头,“里面有心源、星辰和寂灭的力量,还污染了阴骨老人的法宝。我觉得他在给我留线索——这些力量或许能应对归墟的威胁。”他看向母亲,“而且,珊瑚林还有他留下的养灵阵和鳞片,说不定藏着他未消散的痕迹。”
小夭望着儿子眼中的决心,重重点头:“你去哪,娘就去哪。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
几日后,安置好孤儿,母子二人再次登上水行梭。月牙群岛渐渐缩成海平线上的黑点,身后是南海的风波渐平,身前是浩渺无垠的深蓝。
小安站在梭首,海风掀起他的衣袍。柳影的牺牲不是终点,而是他扛起海心责任的起点。归墟的迷雾、太初之影的秘密、黑魇的真相,还有父亲留下的线索,都在前方等着他。
眉心的星辰印记亮了亮,与海心本源遥相呼应。他能感觉到,体内的力量愈发圆融,寂灭的寒意不再冰冷,反而与心源的温暖、星辰的璀璨交织,成了守护的铠甲。
“爹,”小安在心中默念,“你的路,我会继续走下去。”
水行梭划破海面,朝着静默珊瑚林的方向疾驰。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这一次,他们不再是逃亡者,而是向着真相与责任,主动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