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里的红光稳住了，节奏变了。两息一次，像是换了心跳。
我站在高台前沿，剑尖指地，手心全是血和汗混在一起的滑腻感。刚才那一脚踩碎蛇形机关兽脑袋的动作耗了力气，右腿小腿抽了一下，我没管。
雷猛瘫在祭坛边，脸朝下趴着，一只手还保持着结印的姿势，但指尖已经没了动静。他左臂的布条全黑了，毒素往上爬得厉害，连脖子侧面都泛出青紫色。可他的控器阵还在撑着——那些散落在地的废铁、断刃、铜片还浮着半寸高，微微震颤，像一根根绷到极限的弦。
神秘人靠在石柱上，掌心贴地，最后一丝冰晶铺在他身前三尺，形成个薄圈。那层冰早就裂了缝，寒气快散尽了。他抬头看我，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我知道他在问：接下来怎么办？
我也想知道。
但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
大门深处传来机械运转的声音，齿轮咬合，金属拉伸，像是有东西正在被唤醒。地面开始裂开细纹，从门缝往外辐射，像蛛网一样爬向我们脚下。
然后，它出来了。
全身由青铜齿轮拼接而成，每走一步，关节发出咔咔声。符文甲片覆盖躯干，背部嵌着七道环形锁链，随着步伐轻微晃动。它的头不是头，是一块竖立的碑体，正中央嵌着一颗赤红核心，一跳一跳的，像活的心脏。
它走到台阶下，停下。
抬头。
红光直射高台，照在我脸上。
我没有动。
熔炉在我丹田深处转了起来，青火自动点燃。之前战斗中吸进来的废剑残意、机关兽爆裂时逸散的灵力碎片，全被煨成源炁，压进经脉。这股力量我没用，就存着。
我能感觉到，那颗核心的跳动频率，和我的熔炉有点像。
不是完全一致，但接近。
差那么一丝。
雷猛突然咳了一声，抬起了头。他眼睛睁不开，只能勉强撑开一条缝，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那是……枢机碑的本体。”
我盯着那颗红心，问：“活的？”
“不是傀儡。”他又咳了一口血，“是器灵。真正的控制源。”
神秘人手指在地上划了一下，沾了点灰抹在碑体底部露出的一截铭文上。他眯眼看了两秒，低声说：“这纹路……和玉简上的古武铭文一样。”
我记起来了。
当初在断剑门打开玉简，看到的就是这种字。歪歪扭扭，像是用拳头砸出来的痕迹。师父教我的拳经最后一页，也有类似的刻痕。
难道这地方，真和师父有关？
没时间多想。
那碑体忽然动了。
没有出手，也没有前冲。它只是抬起一只由齿轮组成的“手”，掌心朝上，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紧接着，所有跪伏在地的机关兽同时低头，额头触地，红光全部熄灭。
整个战场安静了。
连风声都没有。
只有那颗赤红核心，还在一跳一跳地亮着。
我握紧剑柄，肌肉绷紧，随时准备迎击。但它没动。
它就站在那里，像在等什么。
雷猛喘着气，慢慢挪到我身边，靠着我的腿坐下来。他伸手抓住我的裤脚，力气不大，但意思清楚：别轻举妄动。
我点头。
他闭上眼，嘴里念叨着什么，手指在地上画了个圈，又戳了三下。我看懂了——他在用震脉术探信号。
三息后，他睁开眼，眼神一震：“它在发指令……不是攻击，是……召唤。”
“召唤谁？”
“不知道。”他说，“但频率变了。刚才还是战斗模式，现在……像是在接引什么东西。”
我立刻看向那颗核心。
它的跳动确实不一样了。
之前的节奏是均匀的三息一跳，现在变成两短一长，像是某种暗号。
熔炉里的青火忽然跳了一下。
我猛地意识到一件事——这个频率，我在哪听过。
不是在战斗里。
是在练拳的时候。
师父教我第一套古武拳经那天，让我对着山壁打桩。他站在我身后，用手拍墙给我打节拍。
两下快，一下慢。
就是这个节奏。
我脑子嗡的一声。
这根本不是什么机关兽的控制系统。
这是**认主仪式**。
它在确认来的人是不是持炉者，是不是那个能听懂节拍的人。
我缓缓抬起右手，没拿剑，而是用指节，在无锋重剑的剑脊上敲了一下。
咚。
停顿半秒。
再敲两下。
咚、咚。
三声落定。
全场寂静。
那颗赤红核心的光闪了一下。
然后，它动了。
不是攻击。
它单膝跪地，低下了“头”。
背后七道环形锁链齐齐断裂，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紧接着，碑体表面裂开一道缝，一道金光从中射出，直冲天际。
我抬头看去。
天空不知何时裂开了一道口子，云层翻滚，隐约有星轨转动。
那道金光像是钥匙，插进了天穹的锁孔。
地面震动加剧，遗迹四周的石柱一根接一根亮起，上面浮现出和玉简上一模一样的铭文。
雷猛挣扎着站起来，扶着我的肩膀才能站稳：“这些字……是坐标。”
“什么坐标？”
“古墟三关。”他说，“第一关是桥，第二关是阵，第三关……是传承。”
神秘人突然开口：“最后一关只认一个人。”
我看着跪在地上的枢机碑本体，问：“谁？”
他指着我，声音沙哑：“持炉者。”
话音刚落，碑体中央的赤红核心忽然一震，脱离碑面，漂浮起来。
它飞到我面前，停住。
我能感觉到一股热流从熔炉深处涌上来，和这颗核心遥相呼应。
它在等我动手。
接过它。
成为新的控制者。
我伸手要抓。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核心的瞬间——
雷猛突然大喊：“别碰！”
我收手。
他跌坐在地，脸色惨白：“这东西……有反噬。你要是接了，就得承担所有机关兽的怨念，还有历代死在这儿的修士执念。”
我皱眉：“不接呢？”
“它不会放你走。”他说，“要么接受，要么死。”
我回头看那颗悬浮的核心。
它还在跳。
像心跳。
像节拍。
像师父当年拍墙的声音。
我深吸一口气，再次抬手。
这一次，我没有犹豫。
手掌直接按了上去。
核心炸开一道强光。
我的手臂瞬间发麻，一股巨力顺着经脉往里冲，直奔丹田。
熔炉剧烈震荡，青火暴涨三倍。
我咬牙撑住，把这股力量硬生生压进炉底。
十息后，光芒散去。
我站在原地，手还举着。
身上没有伤，也没有异变。
但我知道，我已经不一样了。
因为当我低头看向脚下时，整座遗迹的地砖开始移动。
一块块石板翻转，露出下面埋藏的铭文。
那些字，全是古武拳经的内容。
从第一式“铁柱桩”，到最后一篇“破星式”。
一字不差。
雷猛抬头看我，声音发抖：“你……真的成了持炉者。”
我没回答。
我只是抬起手，看着掌心。
那里多了一道印记。
像个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