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敌旗舰溃退!林侯信号:按甲案执行,追击!” 传令兵的声音因激动而尖锐。
郑知远脸上那道疤痕在跳动的火光下更显狰狞。他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拔出腰间佩刀,雪亮刀锋直指前方。
“全军听令!扬满帆,蒸汽动力全开!目标,古国旗舰!给老子咬住它的尾巴,别让它跑了!”
他声如洪钟,压过了海浪与风声。多年的憋屈,边境线上同袍的血,此刻都化作了胸腔中沸腾的战意。牧之,你既已搭好台,我老郑岂能让你失望!
命令一下,他麾下的快船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群,船桨翻飞,蒸汽机发出更加沉闷的咆哮,劈开波浪,朝着溃逃的“海狮号”猛扑过去。
一名副将凑近,低声道:“将军,敌军侧翼还有几艘护卫舰企图阻拦,是否分兵……”
郑知远眼一瞪,杀气腾腾:“分个屁!告诉各舰,胆敢阻拦者,用侧舷炮给老子轰开!今日目标只有一个——那条大鱼!撞,也要给我撞出一条路来!”
他抬手抹去溅到脸上的咸湿海水,掌心因兴奋而汗湿。北狄骑兵老子都碾过,还怕你这几艘破船?
寒川侯府,临时改作的指挥中枢内,灯火通明。
苏婉清指尖飞快地拨动着算盘珠子,清脆的撞击声如同急雨。一份份关于弹药消耗、物资补给、伤员转运的数据在她手中汇总、核对。
“报!前线急件,郑将军所部已发起追击,弹药消耗预计增加三成!”
“报!三号码头转运的止血绷带和伤药已全部装船,半刻钟后启运!”
每一个消息传来,她的心都跟着紧一下。尤其是听到“追击”二字时,指尖不由自主地蜷缩,算盘珠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抬眸望向墙上那幅巨大的海图,目光落在那个被红圈标注的海湾位置。
牧之,你定然已在险境之中。她能想象到他站在舰首,迎着炮火的模样,那份理智下的疯狂,让她心尖发颤。
“传令后勤司,即刻起,所有运往前线的物资船队,护航兵力加倍!绝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任何纰漏!”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再派人去工坊区,告诉赵总管,前线需要更多的炮弹,越快越好!”
吩咐完毕,她走到窗边,望向东南方漆黑的海面。耳尖微微泛红,那不是羞涩,是压抑不住的担忧与挂念。愿你一切安好,愿我辈心血,不致白流。
寒川军工坊,灯火同样彻夜不熄。
赵铁柱浑身沾满油污和煤灰,粗壮的手掌反复检查着刚下线的一批炮弹引信。轰隆的锻锤声和蒸汽机的嘶鸣,几乎掩盖了一切。
“总管!前线急令,追击战开始,要求我们加快炮弹供应!”
一名学徒气喘吁吁地跑来汇报。
赵铁柱动作一顿,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成了!前线果然用上了!但追击……意味着更激烈的战斗,更巨大的消耗。
他猛地抬头,眼神里是铁匠特有的执拗:“知道了!传我的话,所有炉子不许停!一班人手不够,就给我上两班!谁那里出了纰漏,影响了前线,我扒了他的皮!”
他转身走到一台巨大的蒸汽锻锤前,亲手调整着阀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对机器发誓:“快一点,再快一点!必须保证供应,绝不能……绝不能因为咱们掉链子……”
脑海中闪过当年兵器断裂导致同袍伤亡的旧事,那刻骨的愧疚化作了今日近乎偏执的严谨。他一遍遍拧紧关键的螺栓,仿佛要将所有不安都牢牢锁死。
海上,追击战已进入白热化。
“开火!瞄准它的舵轮和桅杆!打瘫它!” 郑知远嘶吼着。
“惊蛰号”主炮再次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炮弹呼啸着掠过海面,在“海狮号”侧舷掀起巨大水柱。古国舰队的护卫舰拼死阻拦,与郑知远的突击舰队缠斗在一起,火箭、链弹在空中交织。
林牧之紧紧盯着战场态势。古国人的抵抗比预想的更顽强,“海狮号”的指挥官显然不是庸才,即便溃退,也保持着基本的阵型。
想断尾求生?他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可惜,我不仅要你的尾巴,连你的头也要留下!
“传令!让‘谷雨’、‘立夏’两舰前出,左右夹击,压缩敌护卫舰活动空间!命令‘惊蛰号’,不必吝惜弹药,持续施压,逼它转向!”
他必须让“海狮号”感到绝望,让它觉得只有逃往那个看似能提供掩护的海湾,才是唯一生路。这是一场心理和战术的双重博弈。
炮弹落点越来越近,“海狮号”的规避动作愈发慌乱。郑知远的舰队如同附骨之疽,死死缠住,几次险些切入其撤退路线。
突然,一枚来自“惊蛰号”的幸运炮弹,精准地命中了“海狮号”的后桅杆!
“咔嚓——” 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即便隔着老远也依稀可闻。巨大的桅杆带着帆布轰然倒下,砸在甲板上,引起一片混乱和火光。“海狮号”的速度明显一滞。
“好!” 郑知远狠狠一拍大腿,兴奋得差点跳起来。“天助我也!兄弟们,冲上去!”
林牧之眼中精光爆射!就是现在!
他深吸一口带着焦糊味的空气,声音斩钉截铁,传遍全舰:“信号郑将军,猎物已伤,全力驱赶!目标,恶狼湾!”
“将军!林侯信号:目标,恶狼湾!”
郑知远精神大振,脸上杀气更浓:“听到了吗?侯爷有令,把这头瘸腿的海狮,给老子赶进狼窝里去!所有战舰,压上去!火铳手准备,靠近了给老子往甲板上招呼!”
郑知远舰队的所有战舰,将风帆升到极致,蒸汽机超负荷运转,冒着敌军零星的炮火,发起了最后的冲锋。箭矢、火铳弹丸如同瓢泼大雨般洒向“海狮号”的甲板,压制着试图抢修和反击的古国士兵。
“海狮号”在失去部分动力和持续不断的打击下,终于彻底丧失了突围的勇气。它像一头被群狼驱赶的受伤巨兽,带着不甘与恐慌,被迫朝着那片阴影笼罩的海湾踉跄逃去。
望着敌人终于按照预设的路线溃逃,林牧之缓缓松开了紧握栏杆的手,掌心已被硌出深痕。
他转过身,面向东南方寒川的方向,极目远眺,仿佛能穿透黑夜,看到那座灯火通明的指挥所,看到那个素衣执算、为他稳住后方的身影。
海风吹拂着他沾染硝烟的鬓发,激荡的心潮渐渐平复,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坚定的冷冽。
婉清,铁柱,知远……第一步,我们走成了。
他沉声下令,声音不大,却带着钢铁般的意志:
“全军听令,保持阵型,随我——”
“追击入湾!”
钢铁舰队,劈波斩浪,向着最终的决战海域,昂然驶去。海天之间,只余下蒸汽的怒吼与胜利追击的号角,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