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竞赛初赛的结果，像一块沉重的巨石，投入了宁晚原本漾着粉色涟漪的心湖。她落榜了，甚至连初赛线都没过。得知消息的那个下午，她把自己埋在课桌里，整整一节课都没抬起头。周围同学关于竞赛的讨论，像细密的针，扎得她耳朵生疼。
放学铃声响起，她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第一次没有立刻冲向一班的方向。挫败感和羞耻感让她有些无颜面对江野——那个给她讲过无数道题，而她最终却交出这样一份糟糕答卷的人。
她磨蹭到最后才走出教室，却没想到，在空荡荡的走廊尽头，看到了那个清瘦挺拔的身影。
江野靠在一班的门框上，单肩背着书包，目光平静地望着她这边的方向，似乎等了有一会儿了。夕阳将他身影拉长，镀上一层寂寥的金边。
宁晚脚步一顿，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她低下头，想假装没看见，从他身边溜过去。
“宁晚。”
他叫了她的名字。声音依旧是平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像有魔力般，定住了她的脚步。
她不得不停下来，抬起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江野……我今天，没什么问题要问。”
江野看着她泛红的眼圈和明显低落的神情，沉默了几秒，然后朝她走了过来，在她面前站定。
“一次竞赛而已。”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代表不了什么。”
这大概是江野能说出的、最接近安慰的话了。宁晚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可是……你给我讲了那么多题……我还是考得那么差……我是不是太笨了？”
“你不笨。”江野回答得很快，几乎没经过思考。他看着女孩耷拉着的脑袋，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狗，可怜兮兮的。他犹豫了一下，似乎想再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抿了抿唇，从校服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递到她面前。
不是糖。
是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略显陈旧的纸。
宁晚愣愣地接过来，带着疑惑展开。
映入眼帘的，是她无比熟悉的、自己那歪歪扭扭还带着点幼稚画风的字迹和简笔画。这是她两个月前，第一次鼓起勇气问江野题目时，夹在薄荷糖下面那张便利贴！上面画着一个傻乎乎的笑脸，旁边写着：“谢谢江老师！~”
她记得清楚，当时他讲解完，看都没看，随手就把便利贴和草稿纸一起拂到了一边。她以为早就被他当垃圾扔掉了。
可现在，这张便利贴却出现在她手里。纸张边缘有些磨损，折痕深刻，显然被反复打开又叠起过。那个她随手画的笑脸，依旧傻气地咧着嘴。
宁晚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江野。
江野在她目光投来的瞬间，有些不自然地别开了脸，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他抬手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试图掩饰那份被戳破秘密的窘迫。
“你……”宁晚的声音带着颤抖，心脏像是被浸泡在温热的蜜水里，又软又涨，“你一直留着？”
江野没有回答。但他的沉默，他通红的耳根，他微微偏开的视线，都成了最明确的答案。
空气仿佛凝固了。走廊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细微的呼吸声。
宁晚看着手里这张承载了她最初悸动和无数忐忑的便利贴，再看看眼前这个看似冰冷、却将她随手写画的纸条珍藏至今的少年，所有的失落和挫败，在这一刻，都被一种巨大而汹涌的暖流冲散了。
她知道了。
她所有笨拙的、热烈的、看似徒劳的靠近，并非石沉大海。
她在他那片冰封的海域下，投下的每一颗糖果，留下的每一句笑语，甚至这张粗陋的便利贴，都激起了涟漪，并且，被他悄悄收藏了起来。
“江野，”她轻声开口，眼眶依旧红着，但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带着泪花的、无比明亮的笑容，“你其实……早就没有那么讨厌我了，对不对？”
江野身体微微一僵，依旧没有看她，也没有回答。但那愈发红透的耳根和微微颤动的睫毛，却泄露了他心底远不如表面平静的波澜。
讨厌吗？
似乎，从一开始，就不是讨厌。
只是不习惯，不理解，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过于直白、过于热烈的靠近。
而在这日复一日的“不习惯”里，某些东西，早已悄然变质。
他依旧沉默着，但这一次，宁晚却从他的沉默里，读到了比任何语言都更让她安心的答案。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张便利贴重新叠好，像对待什么稀世珍宝，紧紧握在手心。然后，她从书包侧袋里，掏出了今天本来不打算送出的糖——是一颗牛奶味的奶糖。
她将糖递给他，声音恢复了往日的软糯，却多了几分笃定和甜意：“今天的糖。”
江野看着她掌心里的奶糖，又抬眸看了看她亮得惊人的眼睛。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犹豫，伸手接过了那颗糖。
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感到一股微小的电流窜过。
宁晚弯起眼睛，笑容灿烂：“那我先走啦！江野，明天见！”
她朝他挥挥手，抱着书包，脚步轻快地跑开了。背影重新充满了活力，像一只重新振翅的蝴蝶。
江野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校道拐角，才缓缓低下头，看着掌心里那颗温热的牛奶糖。
他剥开糖纸，将乳白色的糖块放进嘴里。浓郁的奶香和甜味瞬间包裹了味蕾，顺滑而温暖。
他抬起手，看着那张被宁晚紧握过的、带着她体温和泪痕的便利贴，最终，将它和那颗荔枝糖的糖纸放在了一起，重新塞回了校服口袋最深处。
那里，已经悄悄积攒了不少这样的“证据”。
各种口味的糖纸，皱巴巴的，却都被抚平叠好。
每一张，都代表着她一次锲而不舍的靠近。
每一次，他都沉默地收下，然后，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仔细珍藏。
夕阳彻底沉没，天边只剩下最后一抹绯红。江野含着那颗奶糖，甜味丝丝缕缕，一直渗到了心底最柔软的那个角落。
原来，被人在意和温暖着的感觉，是这样的。
好像……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