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雾气贴着地面爬行，像活物般缠上维恩的靴底。他低头看去，那雾竟顺着皮革缝隙钻入，沿着小腿往上攀。皮肤接触的瞬间，体内魔力猛然抽搐，光明与暗黑两种力量在经脉中对撞，像是要把他的骨头一根根碾碎。他咬牙后退半步，左手扶住岩壁，右手迅速抽出暮影匕首。
刀刃划过掌心，血珠滴落。他将血抹在内衬的龙鳞纹路上，布料上的线条微微发烫。一股暖流从胸口散开，驱散了部分寒意。雾气翻腾了一下，向后缩去，露出前方一段塌陷的通道。岩壁上浮现出巨大的骨骼轮廓，一具巨龙头颅嵌在石中，眼窝深处渗出熔金色的光。
塞琳娜靠在他身后，呼吸微弱。她昏迷前最后的动作是抬手触碰那道裂缝，之后便失去知觉。维恩不敢挪动她，只能用肩膀撑住她的重量，一步步往前走。每走一步，命石碎片就在胸口震动一次，仿佛在回应某种召唤。
通道尽头是一片开阔地。地面铺满碎骨，中央矗立着一圈断裂的龙脊柱，围成一座天然祭坛。主龙骸盘踞其上，头骨完整，双角残缺，空洞的眼眶正对着入口方向。维恩停下脚步，把塞琳娜轻轻放平，脱下黑袍盖在她身上。
他站直身体，举起命石碎片。石头表面浮现出细密裂纹，那是强行融合留下的痕迹。他盯着那对眼窝，声音沙哑：“伊格尼斯！我知道你能听见！”
回音在洞穴中震荡。碎骨轻微颤动，空气开始升温。一道半透明的巨影从主龙骸中升起，庞大的身躯盘旋而上，最终悬停在祭坛上方。熔金色的眼睛睁开，直视维恩。
“你来了。”龙魂的声音低沉，不带情绪，“带着伤，带着命石，也带着她的命。”
维恩没有回避视线。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穿透皮肉，落在灵枢深处。那种被看穿的感觉让他手指收紧，匕首握得更稳。
“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他说，“现在告诉我，怎么走下一步。”
伊格尼斯的尾巴扫过地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周围的残魂虚影纷纷退散，消失在岩缝里。整个空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命石微弱的嗡鸣。
“你两次强行激活命石。”龙魂开口，“第一次撕裂灵枢，第二次引来伪神注视。你的容器已经破损，若再承受古龙之力，只会当场崩解。”
维恩点头。“我知道后果。”
“知道不代表能承担。”伊格尼斯俯下头颅，鼻孔喷出的气息带着灼热感，“想要传承，必须付出等价之物。这是法则，不是商量。”
维恩摘下烧焦的帽子。头发被汗水浸透，脸上有干涸的血迹，左眼边缘还在渗血。他抬起手，用袖口擦掉下巴上的污痕，动作缓慢但稳定。
“你说过我是被选中的。”他看着对方，“既然如此，你现在要什么？我的命？”
龙魂发出一声冷笑，不像笑声，更像岩石摩擦的声响。“我要的不是命。”它缓缓说道，“是选择。你的记忆，或者她的命。选一个。”
维恩的手指猛地攥紧匕首。这句话像一把钝刀插进胸口，不立刻致命，却让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沉重。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原地，盯着那双熔金瞳孔。
“你听不懂？”伊格尼斯的声音冷了下来，“要么忘记她的一切，从重逢到并肩作战，从灰烬镇到此刻；要么她死在这里，由你亲手埋葬。”
维恩终于迈出一步。膝盖落地时发出一声闷响，碎石被压进泥土。他单膝跪在祭坛边缘，匕首横放在掌心，刀尖指向自己心脏。
“如果我选记忆呢？”他问，“如果我不忘呢？”
“那你将无法承受术法反噬。”伊格尼斯的声音毫无波动，“你会在施术中途爆裂，连尸体都不会留下。她会独自醒来，面对更深的地脉，没有指引，没有武器，只有等死。”
维恩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塞琳娜在酒馆擦拭杯子的模样，她在战斗中哼歌的样子，她把徽记递给他时指尖的颤抖。还有艾丹最后一次打铁时背影，莱恩扔出水晶时的眼神，艾莉亚被冰封前嘴唇无声说出的两个字。
他睁开眼，右手用力，匕首刺入左肩。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滴在祭坛上。骨头发出轻微的咔响，但他没有退。
“那就让我试。”他说，“哪怕只记住一件事，我也要试。”
伊格尼斯沉默了几秒。它的身影微微晃动，像是风中的火焰。然后它低下头，鼻尖几乎碰到维恩的额头。
“你不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短生种。”它说，“有人带走了力量，忘了爱人，活到老死。有人拒绝交易，抱着尸体坐化。你和他们不一样。”
维恩喘着气，肩膀上的伤口不断渗血。他抬头看着对方。“哪里不一样？”
“他们怕痛。”龙魂的声音忽然轻了些，“你不怕。你怕的是忘记。”
维恩没回答。他拔出匕首，换到左手，右手按住伤口止血。动作笨拙，但坚决。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要么接受条件，要么放弃前行。没有第三条路。
“我问你最后一遍。”伊格尼斯的声音重新变得冰冷，“你的记忆，或者她的命。现在选。”
维恩低头看向塞琳娜。她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呼吸微弱。他想起她曾说过的一句话，在某个雨夜，她说：“只要你还记得我，我就没真正离开。”
他慢慢抬起右手，摸向胸口的龙纹徽章。金属已经冷却，不再发光。他把它取下来，放在地上，推向前方。
然后他握住匕首，刀尖再次对准心口。
“我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