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恩的膝盖重重砸在碎石上，右肩的血顺着胳膊流到指尖，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他没抬头，也没动，只是用左手撑住身体，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冷风从废墟缺口吹进来，卷起他披散的黑发，露出左眼下方那道贯穿眉骨的伤疤。他的呼吸很浅，但每一次吸气都让胸口像被刀割一样疼。他知道不能停，可身体已经快到了极限。
塞琳娜从断墙后走出来，脚步很轻，没有发出声音。她走到他身边蹲下，看到他肩膀上的符纸已经烧成灰烬，边缘还冒着微弱的黑烟。她没说话，只是把半块金属徽记按在他掌心。那东西冰凉，贴上皮肤的瞬间微微震动了一下。维恩终于抬眼看了她一眼，嘴唇干裂，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你怎么在这。”
“我一直跟着。”她说，“你跑的时候我就在后面。”
维恩想抽回手，却被她握住了手腕。她的手指很稳，力气比看上去大得多。徽记开始发光，不是刺眼的那种，而是一层幽蓝的光，像是夜晚湖面浮起的雾。光顺着她的指尖流入徽记，又从徽记渗进他的掌心。皮肤表面慢慢浮现出一道纹路，弯曲如河流，末端指向远处一处塌陷的地表入口。
“那是地脉的入口。”她说，“命石的能量波动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维恩盯着掌心的标记，感觉那光像是钻进了骨头里。他试着活动右手，匕首还在腰间，但他现在连拔刀的力气都没有。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右眼闪着银白，左眼却是暗金。两种颜色交替闪过，像两股水流在体内碰撞。他低声说：“骨鸦还在找我。”
“我知道。”塞琳娜点头，“所以他不能发现我们去哪。”
她松开他的手，抬起自己的右手，咬破食指。血立刻涌出来，她没擦，直接抹在徽记边缘，然后重新按回他掌心。鲜血接触到那道幽蓝纹路的刹那，整条标记突然亮了一下，随即沉入皮下，变成一道看不见的印记。空气中响起一声极短的撕裂声，像是某种无形的线被扯断了。
维恩察觉到周围的气息变了。刚才那种被盯上的感觉消失了，就像有人拿走了压在他背上的石头。他抬头看她，发现她的脸色比刚才更苍白，嘴唇几乎没了血色。她站起身时晃了一下，但他没来得及扶，她自己稳住了。
“这能撑多久？”他问。
“最多半天。”她说，“血只能干扰一次感知，下次他们会换方式追踪。”
维恩撑着地面站起来，腿还在抖。他靠在墙上，右手摸到匕首柄，确认它还在。他看着她，声音沙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可以走。”
“我早就该走了。”她说，“但我没走。”
她往前一步，离他很近。风吹动她的银发，有几缕贴在脸上。她看着他，眼神很平静，不像害怕，也不像犹豫。“你说过，我不是你的负担。那你现在也不能是我的。”
维恩没说话。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道标记虽然看不见了，但他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像一颗埋进肉里的种子。他知道这一进去就不可能回头。地脉深处不只是命石，还有封印、陷阱、古神残留的力量。他体内的灵枢已经裂了，再受一次冲击可能就再也拼不回来了。
但他也知道，如果不进去，外面的世界会变得更糟。
他抬起手，抓住她的手腕。她的脉搏跳得很稳。“一起死，还是一起活？”他说。
她嘴角动了一下，像是笑，又不像。“你说过的话，我记着。”她说，“我也不会丢下你。”
两人站在原地，谁都没再开口。远处的晨光渐渐照进废墟，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维恩解开腰间的水袋喝了一口，咽下去的时候喉咙火辣辣地疼。他把水递给她，她接过喝了小半口，还回来时手还在抖。
他把匕首从鞘中抽出一点，检查刀刃有没有锈蚀。刀锋完好，映出他扭曲的脸。他合上刀鞘，重新挂好，然后弯腰捡起一块碎石，在地上划了一道线。这是艾丹教他的标记法，用来记录行进路线。他做完这些，才转身面向那个塌陷的入口。
洞口不大，勉强够一人通过。里面漆黑一片，没有风，也没有声音。他站在前面，能感觉到一股微弱的吸力，像是地下有什么东西在呼吸。他回头看她一眼：“准备好了？”
她点点头，拔出了腰间的短剑。剑身细长，前端有个星形刻痕。她把它横在胸前，脚步没有迟疑。
维恩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黑暗。
脚刚落地，掌心的标记突然发烫。他停下，抬起手，发现那道纹路又浮现出来，蓝光比之前更亮。它在跳动，像是回应某种频率。他看向通道深处，隐约听见低沉的嗡鸣，像是石头在震动。
塞琳娜跟在他身后半步，剑尖指向前方。她的呼吸放得很轻，每一步都踩在实处。通道两侧是粗糙的岩壁，上面有些刻痕，看不出是什么文字。越往里走，空气越闷，温度却反而下降。
他们走了大约十步，维恩忽然抬手示意她停下。他蹲下身，用手摸了摸地面。石板上有细微的裂纹，排列方式不太自然。他从怀里掏出一小块铁片，轻轻放在裂缝上。铁片立刻下沉了一点，接着四周的石头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陷阱。
他往后退了一步，正要说话，掌心的标记猛地一震。蓝光骤然扩散，在空中投出一个短暂的虚影——是一条向下的阶梯，尽头有一扇石门。影像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就消失了。
塞琳娜看到了。她低声说：“它在指引路线。”
维恩点头。他知道这不是巧合。星辉家族的徽记和地脉之间有某种联系，可能是血脉，也可能是古老的契约。但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
他绕开那块铁片所在的区域，贴着墙继续前进。塞琳娜紧跟其后。通道开始向下倾斜，坡度不大，但越来越窄。他们的肩膀几乎要碰到岩壁。空气中多了一种味道，说不上来，像是金属混合着泥土。
又走了十几步，前方出现岔路。两条通道并列，一左一右，都通向更深的黑暗。维恩停下，掌心的标记再次发热。这一次，蓝光集中在右手上，指向左边的通道。
他正要抬脚，塞琳娜突然伸手拦住他。她盯着右边的通道，眉头皱起。“那边……有回音。”她说。
维恩屏住呼吸听。起初什么都没有，几秒后，他听见了——非常轻微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缓慢移动。不是一个人，至少三个，节奏一致，像是在列队行走。
他看向左边的通道。标记依然亮着，催促他们前进。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点头，握紧了短剑。
两人同时转向左边，加快脚步。刚走出五步，身后传来一声沉重的撞击，像是石门关闭。紧接着，整条通道微微震动，灰尘从头顶落下。
维恩没有回头。他知道他们已经被切断退路。
前方的路还在延伸，掌心的光越来越强。他能感觉到，终点不远了。
就在他们即将转入下一个弯道时，维恩忽然觉得左手一沉。他低头看去，发现掌心的标记正在渗血。鲜红的液体顺着纹路流下，滴在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