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尘看着凯莎的侧脸。
在晨光中，她的面容柔和而坚定。
六千年了，她始终记得自己为什么要建立这个文明，为什么要坐上那个王座。
不是为了荣耀，不是为了权力。
只是为了给所有天使一个可以安心微笑的家。
这份初心，在六千年的时光冲刷下，不仅没有磨损，反而变得更加明亮、更加坚定。
“你是个了不起的统治者，”方尘由衷地说，“更是个了不起的人。”
凯莎转头看他，眼中有着感动：“有你这句话，六千年的付出都值得了。”
凉冰在旁边假装咳嗽：“咳咳，注意点，这里还有单身人士呢。”
鹤熙看着四周来来往往的人：“从生物学角度来说，长期稳定的情感关系对生命体的身心健康有积极影响。
数据显示，有伴侣的天使平均寿命比单身天使长12.7%，心理疾病发病率低23.4%…”
“鹤熙！”凉冰和凯莎同时出声。
鹤熙顿了顿：“抱歉，但数据是真实的。”
四人都笑了。
笑声引来周围一些天使好奇的目光，但没有人认出他们。
方尘忽然觉得，这个时刻。
坐在热闹的市井广场上，喝着会发光的果汁，和这三个跨越了六千年的女性轻松地聊天，是如此珍贵，如此完美。
“接下来去哪？”方尘问。
凉冰眼睛一亮：“我知道一个地方，你们一定会喜欢。”
凉冰带着三人穿过几条狭窄但整洁的巷道，来到一扇不起眼的木门前。
门牌上挂着一块手工雕刻的招牌，上面用一种古老的文字写着什么。
“这是...”凯莎仔细辨认，“索林语？‘遗忘时光’？”
“没错！”凉冰得意地推开门，“四千年前，索林文明毁灭时，我救下了他们的最后一位酿酒大师。
他为了报答我，教给了我他们文明最珍贵的技艺，酿造‘时光之酒’。”
门后是一个小小的庭院，种满了奇异的发光植物。
院子中央有张石桌，周围散落着几张木椅。
一位看起来相当年长的男性正在照料花草，听到声音转过身来。
“四位想喝点什么？”
那名年长的男性看到方尘四人后开口问道。
凉冰见状将自己的能量伪装器取下来说：“霍恩，我带了些特别的朋友来尝尝您的手艺。”
“凉冰小姐！”
霍恩见到是凉冰后，眼睛都亮了，虽然脸上布满皱纹，但眼神清澈有神。
他的目光扫过方尘、凯莎和鹤熙。
在凯莎脸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恢复常态。
“欢迎欢迎！
请坐，我这就去准备。”
老人颤巍巍地走进屋里。
凉冰低声解释：“霍恩已经八千多岁了，是现在天使文明中最年长的几位之一。”
没多久霍恩端着托盘走出来，上面放着四只晶莹剔透的酒杯和一个小巧的陶罐。
他小心翼翼地将陶罐中的液体倒入杯中。
那酒液呈现出梦幻的渐变色，从底部的深紫逐渐过渡到顶端的金色，中间还闪烁着细碎的星光。
“这就是‘时光’，”霍恩自豪地说，“每一批要酿造三百年。
你们很幸运，今天刚好是这一批开封的日子。”
方尘端起酒杯，仔细观察。
酒液在杯中微微旋转，那些星光也随之流动，仿佛杯中装着一片微缩的星空。
“喝前有什么步骤吗？”方尘看着霍恩问道。
“有的，先闻。”
霍恩示范着将酒杯举到鼻前深吸一口气。
“然后小口品尝。
不要急着咽下，让它在口中停留，感受不同层次的味道。”
方尘几人跟着模仿着。
酒香很奇特，初闻是花果的甜香，细闻能察觉到一丝木质的沉稳，再深处还有某种类似古老羊皮纸的气息。
他抿了一小口。
那一瞬间，他仿佛穿越了时空。
最先感受到的是清新，那是春天的气息，万物萌发的生机。
然后是热烈，盛夏的阳光，蓬勃的生命力。
接着是丰饶，秋天的收获，满足与感恩。
最后是沉静，冬日的宁静，内省与等待。
当酒液滑入喉咙时，所有这些感受又汇聚成一种复杂的整体。
那是完整的一年，完整的四季，完整的时间轮回。
“这酒...”
方尘睁开眼，发现自己眼角有些湿润。
“它记录了酿造过程中的季节变化。”
霍恩微笑着解释说。
“每一年，我都会在特定的时节加入特定的原料。
三百年，三百个季节的轮回，都浓缩在这一杯里。”
凯莎也尝了一口，闭上眼睛久久不语。
当她睁开眼时，眼中有着深深的触动：“我尝到了...‘初雪花’、‘盛夏果’，还有最后一年加入的‘暮光叶’。”
霍恩惊讶地看着她：“您...您怎么知道？”
凯莎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
作为女王，她肯定知道一些，普通天使不知道的东西。
“我...猜的。”她掩饰道。
幸好霍恩没有深究，只是感慨：“能猜中这些，说明您有非凡的感知力。
这杯酒遇到知音了。”
鹤熙正在用某种便携仪器扫描酒液成分。
凉冰连忙打断她，“今天不分析化学成分，只感受。”
鹤熙停顿了一下，罕见地妥协了。
她放下仪器，端起酒杯，认真地品尝了一口。
然后，她愣住了。
“我...”
她的声音有些异样，“我看到了数据。”
“什么？”方尘不解。
“不是视觉上的‘看到’，”鹤熙解释，“而是在感知层面。
当我品尝这酒时，脑海中自发地浮现出了公式。
描述时间流逝的公式，描述季节更迭的数学模型，甚至...描述记忆形成和储存的算法。”
她看向霍恩，眼中第一次出现了纯粹的敬佩：“您不是简单地酿酒。
您是在用液体记录时间，用味道编写历史。”
霍恩笑了，笑容中有着历经沧桑的智慧：“被您看出来了。
是的，每一批‘时光’，都是我对那三百年时光的理解和记录。
酒会喝完，记忆会模糊，但有些东西...应该被记住。”
四人安静地品酒，感受着杯中三百年的时光流转。
院子里，那些发光植物轻轻摇曳，投下斑驳的光影。
方尘忽然意识到，这就是凯莎守护了六千年的文明。
不仅仅是宏大的城市和先进的技术，更是这样温暖的瞬间，是这样将时光酿造成艺术的匠人，是这样在漫长生命中依然保持热爱的灵魂。
“霍恩，”凉冰问，“您现在在酿造下一批吗？”
“是的，”老人眼睛亮起来，“已经开始了。
这次我想尝试记录不同星系的季节。
从‘双阳季’，到边缘星区的‘极光冬’，再到邻近星系的‘雨季’和‘旱季’。
如果一切顺利，这批酒需要五百年才能完成。”
“我会等着的，”凉冰认真地说，“五百年后，我一定回来品尝。”
霍恩笑了：“如果那时候我还活着的话。”
“您会活着的，”凯莎忽然说，语气中有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我向您保证。”
霍恩愣了一下，然后深深鞠躬：“谢谢您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