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讯符是子夜到的。
青岚宗主殿的青铜香炉还燃着安神香。
缕缕青烟被急促的脚步搅散。
执事弟子捧着玉符跪在殿前。
手在抖。
玉符表面裂纹密布。
这是紧急战报才有的特征。
值守长老接过玉符。
神识探入的瞬间。
脸色就变了。
“黑铁矿脉……”
他霍然起身。
道袍袖口带翻了案几上的茶盏。
瓷片碎裂声在深夜里格外刺耳。
但没人顾得上这个。
长老捏着玉符冲向后山。
脚步踏碎了一地月影。
后山洞府的石门缓缓打开。
青岚宗主盘坐在蒲团上。
周身有淡青色灵气流转。
“何事惊扰？”
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长老躬身奉上玉符。
“黑铁矿脉出事了。”
宗主睁开眼。
眸中青光一闪而逝。
玉符飘到他掌心。
神识扫过。
洞府内的灵气突然凝滞。
像结了冰。
“什么时候的事？”
“昨日清晨。”
长老额头沁出细汗。
“守矿弟子本应在酉时发回日常传讯。”
“但等到戌时仍无消息。”
“外门便派了巡山雀去查探。”
“雀鸟今日子夜飞回。”
“带回这枚留影符。”
宗主指尖轻点。
玉符投射出模糊影像。
正是矿脉如今的景象。
钢铁炮塔。
自动机炮。
还有那些从未见过的金属造物。
影像最后定格在一面旗帜上。
红旗。
金徽。
“这是什么势力？”
宗主问。
长老低头。
“尚未查明。”
“但……”
他顿了顿。
“但守矿弟子三百余人。”
“包括两位筑基执事。”
“无一逃回。”
洞府陷入沉默。
只有安神香燃烧的细微声响。
许久。
宗主缓缓起身。
“敲钟。”
“召各峰主事。”
“议事。”
青岚宗的警世钟响了。
钟声在群山中回荡。
一声。
两声。
三声。
这是最高级别的紧急召集。
各峰洞府次第亮起灯火。
剑光划破夜空。
向主峰汇聚。
议事殿内。
十二把紫檀交椅陆续坐满。
在座的都是各峰峰主。
修为最低也是金丹初期。
主位空着。
宗主尚未到场。
但气氛已经凝重。
“黑铁矿脉丢了。”
天剑峰主第一个开口。
他须发皆白。
但眼神锐利如剑。
“昨日丢的。”
“今早才传回消息。”
有人倒抽凉气。
“守矿的是赵师弟吧？”
“他筑基后期修为。”
“怎会连传讯都发不出？”
没人回答。
因为宗主走进了大殿。
所有人起身。
躬身。
宗主摆摆手。
坐到主位上。
“都看看。”
他将玉符放在中央的玉案上。
灵力催动。
影像再次投射。
这次更清晰。
能看到炮塔开火的瞬间。
能看到那些钢铁战车碾过工坊。
还能看到守卫弟子如麦秆般倒下。
殿内死寂。
只有影像里传来的、被留影符记录下的、模糊的爆炸声。
“这是什么法宝？”
赤炎峰主盯着那些炮塔。
“不像炼器手法。”
“倒像……”
“倒像机关术。”
“但机关术怎能如此灵动？”
宗主抬手。
影像定格在红旗特写上。
“关键是这个。”
“有谁认得这徽记？”
众峰主仔细辨认。
然后纷纷摇头。
“从未见过。”
“非我东域宗门印记。”
“也非魔道标识。”
“倒像是……”
灵药峰主迟疑道。
“像是凡俗军伍的旗号。”
殿内再次沉默。
凡俗军伍？
那些连筑基修士都能横扫千军的凡人军队？
怎么可能？
“查。”
宗主吐出这个字。
“天机峰主。”
一位清瘦老者应声。
“你用天机盘推演。”
“我要知道这势力的根脚。”
老者面露难色。
“宗主。”
“天机盘上月受损。”
“尚未修复。”
“强行推演恐怕……”
“那就强行推演。”
宗主的声音很淡。
但不容置疑。
老者苦笑。
躬身。
“遵命。”
“赤炎峰主。”
宗主看向另一侧。
“你带人去矿脉查清虚实。”
赤炎峰主正要领命。
天剑峰主却突然开口。
“不可。”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他。
“为何不可？”
赤炎峰主皱眉。
“我赤炎峰弟子擅攻伐。”
“探查最是合适。”
“合适？”
天剑峰主冷笑。
“你忘了前两次？”
殿内温度骤降。
前两次。
是指三个月前。
青岚宗两次派弟子清剿不明势力。
第一次折了十二个筑基。
第二次更惨。
三位金丹长老带队。
只逃回一人。
还道基受损。
至今仍在闭关。
“那不一样。”
赤炎峰主脸色涨红。
“之前是遭遇战。”
“这次是探查。”
“若只是探查。”
天剑峰主盯着他。
“赵师弟筑基后期。”
“连传讯都发不出。”
“你觉得需要什么修为。”
“才能保证探查者能活着回来？”
赤炎峰主语塞。
宗主敲了敲玉案。
“够了。”
“天剑峰主说得对。”
“不可再贸然派人。”
“但矿脉不能不管。”
“那是宗门三成灵铁的来处。”
“更关乎脸面。”
他看向一直没说话的玄雾峰主。
“你有何看法？”
玄雾峰主是宗门智囊。
精于谋算。
此刻缓缓睁眼。
“宗主。”
“此事蹊跷。”
“这势力先夺灵石矿。”
“再占黑铁矿。”
“专挑资源下手。”
“且行动迅捷如雷。”
“显然是谋划已久。”
“更关键的是……”
他顿了顿。
“他们每次出手。”
“都选在我宗与血煞宗对峙的关键时刻。”
殿内众人神色一凛。
“你是说……”
“血煞宗与这势力有勾结？”
玄雾峰主摇头。
“未必是勾结。”
“但时机太巧。”
“巧到像有人通风报信。”
“所以。”
宗主听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
“宗内有内鬼？”
“或是山门外有眼线。”
玄雾峰主道。
“当务之急有三。”
“其一，加派暗卫盯住血煞宗动向。”
“其二，清查内外门近期所有出入记录。”
“其三……”
他看向玉案上的影像。
“派使者。”
“去矿脉。”
“问问他们。”
“到底想干什么。”
殿内响起议论声。
“派使者？”
“那不是示弱？”
“我青岚宗屹立东域三百年。”
“何曾向无名势力低头？”
“这不是低头。”
玄雾峰主声音平静。
“是试探。”
“若他们愿谈。”
“便可周旋。”
“若不愿谈……”
他眼中闪过寒光。
“那便是敌非友。”
“到时再做计较。”
宗主沉思良久。
“可。”
“派谁去？”
玄雾峰主拱手。
“我去。”
殿内哗然。
一峰之主亲为使者。
这规格太高了。
“此事关乎宗门颜面。”
玄雾峰主道。
“若派寻常弟子。”
“反倒显得我宗怯懦。”
“我去。”
“正可看看。”
“那究竟是何方神圣。”
宗主看着他。
“有把握？”
“至少能全身而退。”
玄雾峰主微笑。
袖中一枚玉符若隐若现。
那是保命法宝。
万里遁空符。
宗主终于点头。
“准。”
“但你记住。”
“此去只为试探。”
“莫要动手。”
“若事不可为。”
“即刻返回。”
玄雾峰主躬身。
“遵命。”
议事结束。
各峰主散去。
殿内只剩宗主一人。
他盯着玉案上的影像。
手指无意识地叩击扶手。
一下。
两下。
三下。
然后突然停住。
“传暗卫统领。”
阴影中有人浮现。
单膝跪地。
“宗主。”
“你亲自去查。”
宗主的声音很轻。
“查这三年来。”
“东域所有新崛起的势力。”
“尤其是……”
他顿了顿。
“尤其是那些用奇怪法宝的。”
“凡有疑点。”
“格杀勿论。”
暗卫统领身形消散。
如墨入水。
殿内重归寂静。
宗主起身。
走到窗边。
望向黑铁矿脉的方向。
天际将明。
朝霞如血。
他袖中的手。
缓缓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