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放下放大镜，手指还搭在那颗老式齿轮上。笔尖停在纸面，刚才画到一半的齿形轮廓还没收口。他盯着图纸看了两秒，忽然起身拉开工具箱最下层抽屉。
里面躺着三卷传动皮带，颜色发灰，标签手写着型号。他把它们一一取出，平铺在工作台上。皮带边缘有些发毛，显然是库存很久的备件。
蜂鸟41号刚充完电飞下来，看到这一幕立刻凑近：“是要换皮带了吗？”
“嗯。”林峰点头，“主齿轮磨损太严重，得先用现有零件撑住运转。但这台机娘的传动系统用的是老规格，市面上的标准件装不上。”
他拿起镊子夹起其中一根皮带，在灯光下比对。“你看，这根标的是6.2毫米齿距，实际测量是6.3。差这点，运行起来就会打滑，时间一长直接崩断。”
蜂鸟41号光学镜头微微缩放，试图看清刻度线：“可它们看起来都一样啊。”
林峰停下动作，转头看她：“你以前执行侦查任务，信号频率偏差0.1赫兹会怎样？”
“通讯中断。”她脱口而出。
“机器也一样。”林峰把皮带并排摆好，“差一丝，就像心跳快半拍，整个系统都会累死。”
他说完，启动机械诊断眼。视野里立刻浮现出农用机娘传动系统的三维结构图，红色标注框精准锁定标准参数：齿距6毫米，带宽25毫米。
“只有这一根能用。”他指着中间那卷黑色皮带，“其他两根看着像，其实都不行。”
蜂鸟41号飞上前，绕着那根合格的皮带转了一圈：“所以选配件不能光看标签？”
“对。”林峰拿记号笔在皮带上画了两条参考线，“以后你要帮我找材料，就得记住这几个数——齿距六，带宽二十五。错一个都不行。”
她认真重复：“齿距六，带宽二十五……我记住啦！”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往前探身想看得更清楚，机械耳轻轻蹭到了林峰的脸颊。
那一小块金属冰凉，触感很轻，像被雨滴碰了一下。林峰没躲，只是顿了顿。
蜂鸟41号这才意识到，赶紧后退半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林峰嘴角微扬，“你还挺主动。”
她核心光闪了闪，像是害羞又像是兴奋：“我想多学点东西，不只是侦查和拍照。”
“那你今天算入门了。”林峰拆开机娘侧盖，露出传动轮组，“接下来我要换皮带，你在旁边看着，等会儿报张力读数。”
“明白！”她立刻飞到传感器位置，光学镜头对准数值面板。
林峰戴上防滑手套，先把旧皮带剪断取下。橡胶已经老化，一扯就碎成几段。他顺手扔进废料桶，拿起新皮带套上主动轮。
“开始张紧。”他说。
“当前张力百分比七十。”蜂鸟41号实时汇报。
林峰缓慢旋转调节螺杆，眼睛盯着皮带与轮槽的贴合度。
“七十五。”
他又拧了半圈。
“八十，稳定中。”
“再加五。”
“八十五，无异常振动。”
林峰松开手柄：“锁死固定螺丝。”
“收到。”蜂鸟41号切换通信频道，向维修台发送确认信号，“张紧完成，系统反馈正常。”
林峰拍了下机身外壳：“试机。”
电源接通，电机嗡鸣响起。履带缓缓转动，一圈、两圈，越来越稳。播种口开合顺畅，泥块自动排出。
门外传来脚步声，老头扒着门框往里看：“动了！真动了！”
林峰关掉电源，擦了把手：“先试半小时，观察温升和噪音。没问题的话明天就能下地。”
老头激动得直搓手：“我这就回去准备种子！五十个工时点马上到账，你说再多加十个也行！”
“先别急。”林峰翻开维修日志，“主齿轮还得换，不然撑不了多久。”
“那……还能修吗？”
“能修，但得去找旧零件。”林峰合上本子，“明天我去废旧市场看看。”
老头千恩万谢地走了。屋里安静下来，只剩风扇还在转。
蜂鸟41号落在工具台边缘，核心光比平时亮了些：“林峰，明天我也要去。”
“嗯？”林峰正在收拾工具。
“我可以帮你找齿轮。”她说，“我知道一些隐蔽的摊位，老板经常收老型号的备件。”
林峰抬头看她：“你不是只能飞低空侦查吗？”
“但我速度快，视野广。”她语气坚定，“而且我现在懂规格了，不会拿错。”
林峰笑了：“行啊，那你明天跟我出门。”
她核心光猛地一闪，差点从台子上跳起来：“真的？我可以参与正式维修了！”
“不止。”林峰把那根报废的旧皮带递给她，“把这个带回去分析材质成分，说不定以后能自己做替换件。”
蜂鸟41号接过皮带，像接到任务勋章一样郑重：“保证完成任务！”
这时屋顶传来一声轻响。
猎隼1号从天窗边缘探出头，两条腿晃着：“哟，教小徒弟呢？”
“帮忙不行？”林峰拧紧最后一颗螺丝。
“她那么小，别被人贩子抓去当零件拆了。”猎隼1号跳下来，站在旁边瞅了眼蜂鸟41号手里的皮带，“不过……你还真教她看参数？”
“总不能一辈子只拍照片。”林峰说。
猎隼1号哼了一声：“我记得你修我的时候，连呼吸节奏都要测三次才敢动手。现在倒大方起来了。”
“你是主力战机。”林峰收起工具箱，“她是来学本事的。”
蜂鸟41号插话：“我也会认真对待每一次操作！”
猎隼1号瞥她一眼：“行吧，那你明天别迷路。锈铁镇黑市可不比天上飞那么简单。”
“我不怕！”蜂鸟41号挺起胸膛，“我又不是第一次外出任务。”
“嘴硬。”猎隼1号转身蹦上屋顶，“到时候走丢了可别哭着喊我救你。”
她说完就没了影子，只留下屋顶轻微的震动。
林峰打开记录仪，录入今日进度：
【已完成：传动皮带更换，系统试运行正常】
【待办事项：明日前往废旧市场寻找非标主齿轮】
【协助人员：蜂鸟41号（首次参与实质性维修作业）】
写完他关掉屏幕，发现蜂鸟41号还没走。
“还不去充电？”
“我想再看一遍皮带参数。”她捧着那截旧皮带，“齿距六，带宽二十五……我已经存进核心数据库了。”
林峰点点头：“记得就好。”
她飞到充电座前，临接入前又回头：“林峰。”
“怎么？”
“谢谢你愿意让我帮忙。”
林峰没说话，只是冲她笑了笑。
蜂鸟41号核心光柔和下来，缓缓接入底座，进入待机状态。
屋里只剩下林峰一个人。他坐回工作台前，打开旧机型资料库，重新输入农用机娘编号。页面跳出提示：该型号停产五年，全国备案可用配件数量为零。
他关掉窗口，拿出一张空白图纸，开始手绘主齿轮结构。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声。灯泡昏黄，映着他低垂的眼睑。
屋顶上，猎隼1号蜷坐着，双臂环膝。她没再说话，只是静静望着屋内的灯光。
林峰画完最后一道齿形，搁下笔。他拿起放大镜检查线条是否精准，忽然听见头顶传来细微动静。
抬头一看，天窗缝隙里漏下一小撮灰尘，正缓缓飘落。
他伸手接住，指腹搓了搓。那是从猎隼1号鞋底蹭下来的铁屑，带着一点机油味。
他没说什么，只是把灰吹走，继续翻找下一个可能的配件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