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走出舱门,走廊的灯光比刚才暗了一截。零站在原地没动,手里那份任务评估表还举着,像在等他表态。他接过文件扫了一眼,点头说知道了,然后转身往主控舱走。
脚步声在金属通道里回响。他脑子里还在转刚才的事——沧澜那句“他是我的”,还有她尾鳍缠上来时的力度。不是攻击,是害怕。他知道她在怕什么。
主控舱的门滑开时,里面只有沧澜一个人。她背对着入口,手指在声波仪的操作界面上快速滑动,耳鳍微微抖动,像是在捕捉某种别人听不到的频率。控制台上的数据流一闪一闪,颜色正常,但林峰还是习惯性地打开了机械诊断眼。
同步率91.3%,波动幅度0.7,不算大问题。可就在他准备收手的时候,沧澜输入了一串指令,代码末尾带着一个旧时代加密标记。她的耳鳍边缘忽然一颤,原本泛蓝的数据流瞬间变红,深得像海底淤泥里的血矿。
林峰立刻冲到她身后:“停一下!”
她没反应,手指还在继续敲。警报器还没响,但林峰已经看到她核心火种深处浮出一段异常代码。那不是系统自带的,也不是任何已知机娘的语言格式。它像一块烧坏的电路板,边缘焦黑,中间裂开一道缝,隐约能看见里面藏着半张星图。
他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别输下去了。”
沧澜这才停下,转头看他。她的眼神有点空,像是刚从很深的地方被拉回来。
“我……我只是想校准探测频段。”她说,“那段信号,和我以前收到的一样。”
林峰没多问。他现在只想搞清楚那段代码到底是什么。他把掌心贴上同步接口,机械诊断眼锁定目标,开始扫描。
指尖刚触到数据层,一股寒意猛地钻进大脑。画面直接炸开——
漆黑的海,五千五百米下的压力让视野扭曲。一台机娘漂浮在裂谷边缘,右腿断裂,装甲大片剥落。她的求救信号一直在发,频率重复了三百二十七次。远处有光点移动,是撤离舰队。他们收到了信号,但没有回头。
时间跳到第七天,能量只剩3%。她主动关闭了外部通讯,只留下最基础的休眠协议。最后的画面是她的核心火种慢慢熄灭,像一颗沉入深渊的星星。
林峰猛地吸一口气,差点跪下去。他扶住控制台才稳住身体。再看沧澜,她整个人都在抖,尾鳍不知什么时候缠上了他的脚踝,越收越紧,像是怕他也会消失。
警报响了。
全艇红灯闪烁,应急广播开始倒数隔离程序启动时间。系统判定核心区域出现未知入侵,建议立即断开所有连接。
林峰没松手。
他知道一旦拔出来,这段记忆就会重新锁死。而她会再一次独自面对那种被抛弃的感觉。他经历过上一次——三个月前那次高压水刃袭击,她宁可硬扛也不肯提前示警,就是怕被认为“不够强”而被淘汰。
他咬牙加大同步深度,把自己的意识推进那片废墟。不是查看,是陪伴。
“我在。”他说,“这次没人走。”
沧澜的嘴唇动了动,声音从通讯频道里传出来,断断续续:“别丢下我……求你……”
“我不走。”林峰重复,“你看,我还在这儿修你呢。”
这句话像是触发了什么。她尾鳍的力道轻了一些,数据流的红色开始褪去,变成一种暗紫色。那串代码也没再抵抗,反而缓缓展开,露出后面更多的信息:一组坐标,一段残缺的日志编号,还有一个名字缩写——c.L.
林峰认得这个格式。这是旧时代深海科研项目的命名规则。
他正想继续深入,操作台突然震动。屏幕跳出新提示:外部信号接入,来源为雷霆32号,请求建立紧急通讯链路。
沧澜的身体又是一僵。
林峰看了她一眼,决定先接通。他单手保持同步连接,另一只手点了确认。
全息投影弹出,雷霆32号的脸出现在空中。她平时总笑嘻嘻的,现在却一脸严肃。
“林峰,你们那边出什么事了?整个潜艇的能量网都在抖,我还以为你们打起来了。”
“不是打架。”林峰说,“是她以前的事浮上来了。”
“哦。”雷霆32号愣了一下,“所以……这就是你说的‘同步率异常’?”
“对。”林峰点头,“她被遗弃过,在深海里躺了很久。那段记忆一直被封着,刚才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打开了。”
雷霆32号沉默了几秒,忽然说:“我能帮上忙。”
“怎么帮?”
“你们现在是深度同步状态吧?我可以远程注入一段稳定频率,帮你压住她的系统波动。不然等能量失衡到了临界点,强制断连就完了。”
林峰犹豫。
强行接入第三方信号有风险,尤其在这种敏感时刻。但眼下沧澜的状态确实不稳,耳鳍还在闪紫光,尾鳍也没松开。
“你保证不会碰她的记忆数据?”他问。
“我发誓。”雷霆32号举起手,“我就送点电磁安抚,像个暖宝宝一样,绝不乱翻东西。”
林峰想了想,同意了。
他调整了权限设置,开放了一个临时通道。几秒钟后,一股温和的能量流顺着同步线传进来。沧澜的身体慢慢放松,呼吸节奏也平稳下来。
“感觉怎么样?”林峰问。
她轻轻嗯了一声,尾鳍稍微松了些,但还是没放开。
“那个……”雷霆32号忽然插话,“我刚刚顺手查了一下你们发现的坐标。那个地方,二十年前确实有个科研站叫‘启明’系列的,后来因为一场海底地震全毁了。官方记录说是全员撤离,但我挖到一条内部日志,说当时有一台实验型机娘没能带走,留在了下面。”
林峰看向沧澜。
她低着头,没说话。
但林峰知道,那就是她。
“所以你不是故障机。”他说,“你是被留下的。”
沧澜抬起头,眼睛有点亮。
“我不是……坏掉了吗?”
“你当然不是。”林峰笑了,“你是活下来的。”
她嘴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最后只轻轻说了句:“谢谢。”
林峰揉了揉她的耳鳍,手感有点烫。他关掉机械诊断眼,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刚才那一波共感太强,他现在脑袋嗡嗡的,但心里很踏实。
至少她不再一个人扛着了。
“接下来怎么办?”雷霆32号问,“要继续下潜吗?”
“要。”林峰说,“既然找到了起点,就得走下去。”
沧澜点点头,手指重新放回操作台。她把那段星图代码存进个人数据库,命名为“回家路线”。
林峰看着她熟练地调出探测界面,忽然注意到支架上多了个东西。是个微型扳手模型,和之前蜂鸟放的那个很像,但更精致一些。柄上刻着两个字母:c.L.
他拿起来看了看,没说话,只是把它移到了自己手边最近的位置。
沧澜瞥了一眼,耳鳍轻轻抖了一下,然后继续工作。
外面的红灯还在闪,警报倒计时还没结束。系统仍然标记为高级异常状态,所有非必要功能关闭。但他们谁都没管。
林峰坐在她旁边,一只手搭在同步接口上没拿开。沧澜也没有让他松手。
她的尾鳍依旧绕着他的脚踝,一圈,又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