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8章危机暂时化解和怀疑的种子
“那……楼下这边？”王德强问。他作为公安局长，最关心现场处置。
“继续谈！”赵进步斩钉截铁，“但策略要变。占书记刚才的应对是对的，倾听，记录，表态。但我们光听不够，还要主动出击，分化瓦解。边和英能煽动，无非是利用了信息不对称和大家的绝望。我们要打破这种不对称！”
他眼中闪烁着政客特有的、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光芒：“第一，公开承诺，立即成立由市纪委、审计局、总工会、管理局纪委组成的‘买断资金专项审计核查组’，邀请职工代表参与监督，对买断补偿资金的拨付、发放、使用情况进行彻底审计，审计结果全面公开！这条，可以回应雷金谷关于资金和腐败的质疑，堵住边和英可能借此继续煽动的口实。”
“第二，对特困职工，启动应急救助通道。成立临时救助小组，由民政、工会、管理局抽调专人，现场办公，对像王石头、李大有这样确实极端困难的，特事特办，先行救助，解决燃眉之急。这能争取最弱势群体的支持，也能体现我们的诚意。”
“第三，对安置和再就业，不能光给空头承诺。以市政府名义，协调本地大型民营企业、开发区企业，举办针对买断职工的专场招聘会。同时，设立创业扶持基金，提供小额担保贷款和技能培训。把出路实实在在摆出来，哪怕一时解决不了所有人，也能让大家看到希望，分化那些‘等靠要’和真正想找出路的人。”
“第四，”赵进步目光锐利，“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在适当的时机，由占书记或者我，以非常严肃、郑重的态度，点出‘有人企图利用大家的合理诉求，达到个人不可告人的目的’，‘组织上已经掌握相关情况’，‘奉劝极少数别有用心的人立即收手，否则必将受到法律严惩’。这话要说重，要有分量，但要模糊具体对象。目的是敲山震虎，让边和英和她身边的人感到压力，不敢再轻举妄动，同时也在工人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我们是不是被人当枪使了？”
叶大壮和王德强听得连连点头。赵进步这几条，虚实结合，打拉并用，既回应工人关切，又直指幕后黑手，确实老辣。
“但是，”叶大壮还有顾虑，“边和英如果察觉我们在查她，狗急跳墙，煽动工人采取更过激行动怎么办？比如冲击大楼？”
“所以调查要秘密，敲打要公开但模糊。”赵进步沉声道，“同时，王局，公安、武警要做好应急预案，但绝不能轻易使用。你的任务是控制现场，防止极端事件，但我们的底线是绝不能发生流血冲突。一旦局面有失控迹象，宁可暂时退让，答应一些条件，也要先把人疏散。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边和英的事，可以慢慢查，但群众的血，一滴都不能流！”
他看了一眼手表：“时间紧迫，我们离开不能太久。叶书记，德强，你们立刻分头去安排。我回去和占书记通个气，统一口径。记住，边和英的事，目前仅限于我们三人加上占书记知道。对工人代表，一个字不能提！一切如常，但心里要有数。另外，老胡那边……”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胡局长就由叶书记先透露一下。对其他的人就先保密吧。管理局内部情况复杂，个别人是否干净，还不好说。等我们有了确凿证据再说。你们去安排吧，我回去稳住会议。”
“明白！”
“明白！”
三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和决心。一场原本被动应付的谈判，因为一条突如其来的短信，瞬间转变为一场明暗交织、错综复杂的博弈。桌面上，要安抚工人，化解危机；桌面下，要揪出黑手，清除毒瘤。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但每一步都必须走稳。
王德强没有从正门离开，而是推开小休息室侧面的另一扇门，那里通往内部走廊，可以避开会议室。他们需要立刻去部署，分秒必争。
赵进步整理了一下西装，深吸一口气，让脸上的阴沉散去，重新挂上一副凝重但诚恳的表情。他拉开休息室的门，和叶大壮一起重新走回会议室。
会议室内，短暂的休息时间即将结束。工人们代表们低声交谈着，看到赵进步一个人回来，目光齐刷刷地投过来，带着探究和紧张。
占全有也看了赵进步一眼，目光深邃，似乎从他细微信任的表情变化中读出了什么。他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赵进步坐回座位，侧身在占全有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极快地复述了王德强收到短信的内容，以及他们三人的分析和初步对策。占全有听着，脸色不变，但握着茶杯的手指，指节微微泛白。他轻轻放下杯子，对赵进步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工友们，”占全有重新开口，声音沉稳，目光扫过对面十位代表，“刚才我们几位同志简单碰了下头，就大家提出的问题，交换了初步意见。下面，我和赵市长，代表市委市政府，就大家最关心的几个问题，先表个态，也说说我们初步的想法。”
他没有再看笔记本，目光坦然地与雷金谷等人对视：“首先，是关于买断补偿标准、公开透明，以及资金审计的问题。我在这里明确表态：市委市政府完全支持大家的合理要求！立即成立由市纪委、市审计局、市总工会，以及油田管理局纪委共同组成的‘买断工龄安置补偿专项审计核查组’，进驻管理局！对所有买断工龄人员的补偿资金拨付、发放、使用情况，进行全面、彻底、公开的审计！审计过程，邀请职工代表参与监督！审计结果，不遮掩，不护短，向全体职工和社会公开！如果发现违规、截留、挪用、贪污等问题，无论涉及到谁，涉及到哪一级，坚决一查到底，严肃处理，绝不姑息！该退赔的退赔，该处理的处理，该移交司法的移交司法！”
此言一出，不仅对面的工人代表们愣住了，连占全有身边的胡新勇、叶大壮也猛地抬头，眼中闪过震惊和不安。他们没想到，占全有会如此直接、如此强硬地抛出审计和公开这张牌！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管理局的账本要被彻底翻开，暴露在阳光下！来这么一次彻底审计，谁知道会拔出多少萝卜带出多少泥？
雷金谷和其他代表互相看了看，眼中露出难以置信和一丝振奋。他们没想到，这位市委书记的态度如此干脆，直接答应了他们最核心的诉求之一。
“占书记，此话当真？”雷金谷沙哑着嗓子问，目光紧紧盯着占全有。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占全有代表市委市政府表态，就一定会做到！审计组今天下午就开始工作！职工代表，你们可以推选三名信得过的同志参加监督！”占全有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好！”雷金谷重重地拍了下桌子，脸上第一次露出一丝血色，“我们等的就是这句话！我们推选！”
“第二，”占全有继续道，目光变得凝重，“关于特困职工的救助问题。天大的困难，也大不过人命关天！我现在就宣布，成立现场应急救助小组，由赵市长牵头，民政、工会、卫生、管理局相关部门参加，现场办公！对王石头、李大有等重病、重残、生活特别困难的买断职工，特事特办，开辟绿色通道，先救助，后补手续！先解决燃眉之急，再研究长远之策！不能让一个职工因为买断而看不起病，吃不上饭，孩子上不起学！”
他看向赵进步。赵进步立刻接口：“没错！救助小组我亲自负责！名单你们提供，我们核实，马上办！钱从市长预备费里先出！绝不让一个工友兄弟掉队！”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工人代表中，几个家里确实有重病号、伤残人员的，眼圈立刻就红了。刘秀兰更是捂住了嘴，肩膀微微抽动。这一下，击中了他们最柔软、也最无助的地方。
“第三，关于安置和再就业。”占全有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然坚定，“承诺必须兑现！市政府牵头，协调本市和周边开发区所有用工单位，一周之内，举办针对买断职工的专场招聘会！岗位不少于一千个！同时，设立‘油城市油田买断职工创业扶持基金’，为有创业意愿和能力的买断职工，提供小额担保贷款和免费技能培训！我们不仅要输血，更要帮助大家造血！”
他看着对面逐渐亮起来的眼睛，缓缓道：“我知道，这些措施，不能一下子解决所有人的问题。但市委市政府的态度是明确的，办法是有的，路是通的！我们一步一步来，一件一件办！但前提是，大家要给我们时间，要信任我们，更要相信，只有坐下来，依法依规，心平气和地谈，问题才能真正解决！堵路，静坐，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问题更复杂，让亲者痛，仇者快！”
“仇者？”雷金谷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他眉头一皱，“占书记，您说的‘仇者’是什么意思？谁是仇者？”
占全有和赵进步对视一眼，知道时机到了。
赵进步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变得锐利如刀，扫过在座的每一位工人代表，语气沉重而严肃：“工友们，刚才我们得到一些信息，也结合现场情况做了一些分析。我们注意到，这次事件，诉求集中，组织有序，不像是完全自发的。我们不排除，有极少数人，利用了大家合理的诉求和困难，煽风点火，推波助澜，甚至企图把水搅浑，达到他们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所有工人代表都睁大了眼睛，惊疑不定地看着赵进步。
“什么……什么意思？”刘秀兰颤声问。
“什么意思？”赵进步一字一顿，声音冰冷，“就是有人，想把大家当枪使！想利用大家的痛苦，来为他们自己谋取私利！想绑架党委政府，满足他们的无理要求！我可以明确告诉大家，组织上已经掌握了相关情况！也奉劝那些藏在背后、别有用心的人，立即悬崖勒马，停止一切违法活动！否则，国法无情，党纪严明，必将受到严厉惩处！”
这番话，如同一声惊雷，在会议室里炸响。工人代表们脸上血色褪尽，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震惊、茫然和一丝被愚弄的愤怒。难道……他们真的被人利用了？
雷金谷的脸色变幻不定，他想起静坐前，确实有几个人特别活跃，串联鼓动，出主意，但具体是谁……他不敢想下去。
占全有适时地接过话头，语气缓和但带着深意：“工友们，不要误会。我们相信，绝大多数职工，是出于对自身权益的维护，是被生活所迫。但害群之马，哪里都有。我们既要解决问题，也要擦亮眼睛，不要被人蒙蔽，更不要被人利用。
刚才我们承诺的审计、救助、招聘会、创业基金，都是实实在在为大家解决问题。但前提是，大家要配合，要恢复秩序。楼下的工友们，还在日头底下晒着，万一有人中暑，发生意外，谁最心痛？是你们的家人，也是我们这些当领导的！
请大家相信党委政府，相信我们解决问题的决心和诚意！先让楼下的工友们撤下来，派代表和我们一起，落实刚才说的这几条！好不好？”
软硬兼施，分化瓦解，敲山震虎，给出路……一系列组合拳打下来，工人代表们的心理防线已经开始松动。
审计的承诺，切中了他们对公平的渴求；紧急救助，解决了最紧迫的困难；就业出路，给了未来的希望；而对“幕后黑手”的严厉警告，则在所有人心中种下了怀疑和警惕的种子。
雷金谷沉默了很久，终于，他缓缓站起身，看着占全有和赵进步，声音沙哑但坚定：“好，占书记，赵市长，我们信你们一次！但请你们记住今天说的话！审计要公开，救助要落实，工作要安排！如果你们说话不算数……”他没有说下去，但眼中的决绝说明了一切。
“放心，雷师傅。我占全有说话，一个唾沫一个钉！请大家监督！”占全有也站起身，郑重地说。
“那……我们下去，劝大家先散了？”另一位代表试探着问。
“对！先散了，派代表和我们一起，成立联合工作组，马上开始工作！”赵进步立刻道。
“等等，”雷金谷忽然道，“占书记，赵市长，你们说有人搞鬼，是谁？能不能告诉我们？我们不想被人当猴耍！”
占全有和赵进步对视一眼，赵进步缓缓摇头：“雷师傅，各位师傅，请理解。调查正在进行，没有确凿证据前，我们不能乱说。但请大家放心，组织上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等水落石出那一天，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现在，当务之急是恢复秩序，解决问题。可以吗？”
雷金谷深深看了他们一眼，终于点了点头：“好，我们先下去。但请领导们抓紧！”
十位代表起身，神情复杂地离开了会议室。有松了口气的，有将信将疑的，也有眼中依然燃烧着愤怒和不甘的。但无论如何，对话的窗口已经打开，最激烈的对抗暂时避免了。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占全有、赵进步、胡新勇、叶大壮等人缓缓坐回椅子，都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胡新勇和叶大壮更是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审计组要进驻了，他们的好日子，恐怕要到头了。
“占书记，赵市长，这审计……”胡新勇擦了擦额头的汗，艰难地开口。
“怎么？胡局长有难处？”赵进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还是心里有鬼？”
“不不不……我是说，一定配合，全力配合！”胡新勇连忙摆手，脸色发白。
“审计是好事，清清白白，怕什么？”叶大壮强作镇定，但声音也有些发干。他能保证自己清清白白，可是其他人呢？
占全有没有理会他们，对赵进步低声道：“立刻成立联合工作组，你我牵头，让王德强、叶书记和胡局长也参加。审计组今天必须进驻！救助小组马上启动！招聘会和创业基金的事，让招商局、人社局立刻去办，要快，要见到实效！另外，”他眼中寒光一闪，“让王德强抓紧！我要尽快看到结果！”
赵进步重重点头：“明白。我马上去安排。”
占全有走到窗前，看着楼下那片开始缓缓移动的红色人海，眉头紧锁。危机暂时缓解，但真正的战斗，或许才刚刚开始。
那个隐藏在暗处的边和英，还有她背后可能存在的更大网络，必须尽快挖出来！
而林东航那条短信，如同黑暗中投下的一束光，也如同一个危险的警示——这座城市的水，比想象的更深，更浑。
推荐小说《骇浪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