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烈的剧痛从苏清尘的体内迅速蔓延开来，像是要把他的每寸肌肤全部撕裂。
苏清尘咬牙坚挺，可冷汗却兀自如雨一般从他额头渗出。眨眼间，他面色苍白如纸，看上去已然是虚脱了。
他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幻。倏忽间，一堆方格似的东西将他围住。
方格慢慢旋转了起来，在苏清尘的眼前来回的聚拢、分离、放大、缩小，仿佛在呼吸一样。
而后在旋转中，方变化成圆，圆又变化成其他怪异的形状。
苏清尘漂浮了起来，他已经感受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了，只有一团模糊的意识还在强撑着。
他艰难地睁开双眼。
恍惚中，他看见这些方格层叠参差的堆积在一起，将四周全部屏蔽。又犹一条长廊，他缓渐的在空中飘行。
在这些方格的缝隙间，倒映着无数个苏清尘，正如镜像折射。
方格瞬息万变，忽有细碎光影一闪而过。
待要仔细看清时，那方格蓦地向内蜷缩。下一刻，又夹杂着几丝流光溢彩变成了无数个圆。
这些圆大小不一，相互嵌套。紧接着大的变小，小的变大。如此循环往复，彼此包裹。
就在此时，一道黄钟大吕的洪音从天外出来：“青莲青上朵，紫氲紫霞昭。光岁星霜错，混沌旦夕宵。”
苏清尘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从身体被抽离了出来，这股洪音如同狂风，而他的意识不过一片枯叶。
狂风裹挟着枯叶朝那圆的深处飘去，无边无际，无始无终。
苏清尘绝望的看着这一切，他已经无力挣扎了。
直到一双眸子悄然降临。
如山峦一般的眸子凝视着苏清尘，苏清尘也凝视着那双眸子。
那双眸子像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
“十六年前？”百章先生来回踱步的思索着，“我想起来了。师侄你说错了，那不能说是发现，我们也是参观而已，因为那明帝陵也是张玄同主持修建的。”
罗镜辞面色一沉：“师叔是想跟我岔开话题？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来纠正我？”
百章先生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我们自诩是谪仙之后，那都是假的，只有张玄同，他才是真神！这方世界已经容不下他了，大宗师的三个境界他已然证道圆满，不似我等落得个苦苦挣扎的下场。苏玦英明一世，可最后呢？还不是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他的那些个昔日同僚也与他心生间隙。
“李林甫力挽狂澜，沈粼明被迫辞官，列子昂疯疯癫癫，林豹叛逃身卒，只有周孝忠借势而起，篡了皇位。这是人们口口相传的历史，可事实呢？
“事实就是李林甫与苏玦政见不合，被众人口诛笔伐，沈粼明刚愎自用我行我素，是步了李林甫的后尘。列子昂胸怀大志却被沈粼明盗走了他的治国良策。林豹一心向苏玦，却还是抵不过李林甫与沈粼明的陷害。周孝忠是勤王保驾，可自己却稀里糊涂当了皇帝。
“原本这六人加上张玄同，一开始都是亦师亦友，都是一心为民的豪杰英雄。可到最后，还不是分崩离析，成了生死大敌。正如陈草庵云：‘晨鸡初叫，昏鸦争噪，那个不去红尘闹？路遥遥，水迢迢，功名尽在长安道。今日少年明日老。山，依旧好；人，憔悴了。’”
“你说这些做什么？”
“不要着急嘛！其实我假死的这个计策也和他张玄同脱不了干系。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最近一些从未练过武功的普通人竟然也有了真气流转的痕迹。”
“是有看见，但这和你们去明帝陵有什么关系？”
“这都是张玄同干的好事，他前不久自散功力返还天地，以致于寻常人也有了机缘。有些已显现，有些还未显现而已。这桩事就是他从明帝陵出来才领悟到的。”
“师叔，你东拉西扯说了一大堆就不要绕弯子了。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呵呵，你不就想知道十六年前我们到底干了什么吗？”百章先生轻笑一声，“我告诉你，十六年前我们差点就让苏玦死而复生了！只可惜……”
“可惜什么？”罗镜辞急忙追问道。
“可惜什么？你想知道？那你不妨自己去明帝陵一探究竟吧！”话罢，百章先生足下一踏，如星闪云动般残影交错。
罗镜辞见他要逃，随即一个箭步窜出，轻而易举的挡在百章先生的身前。
“师叔，你这么着急走啊！不如让我送送你，等会儿我出去也好有个交代。”罗镜辞冷冷一笑，目光轻蔑的看着百章先生。
“你杀不死我的！我已经长生了。即便你能杀掉现在的我，你也杀不死过去与未来的我！”
罗镜辞摇了摇头，苦笑道：“过去的事我不管，现在的你我是必须要杀的。至于未来……那就要看缘分了。”
说话间，罗镜辞猛然一掌拍出。这一掌似虎啸龙吟，又具山崩地裂之威。
只简单一掌便叫这座暗室轰然坍塌。
待烟雾散去，百章先生气喘吁吁的蹲坐在废墟之上，他目光一凛：“好小子，你是真下决心要杀我啊！”
罗镜辞戏谑笑道：“师叔，你以为我在跟你说俏皮话吗？你刚才插科打诨跟我说了半天废话，我已经忍你很久了！既然你为老不尊，就别怪师侄下狠手！”
话罢，又是一掌轰然打出。
百章先生险险躲过，心有余悸的瞪了罗镜辞一眼：“别打了，再打山洞就要塌了……”
“就是要塌！不塌我还杀不了你！”
百章先生见状，当即从腰间掏出宙珠大声喝道：“来！你杀我，你杀了我，苏清尘也得死！”
“你在威胁我？”罗镜辞漠然的看着百章先生。
百章先生则是不慌不忙的说道：“对，我就是在威胁你！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从你们上山的那一刻起，你们的一举一动我就全部都看在眼里了。我打不过你，可不代表我打不过别人。其他人对你没有用，我不在乎其他人。我在乎的只有苏清尘，我死无所谓，但我总得拉个垫背的。师侄，你今天要是动手，你的百年大计可就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罗镜辞半阖着眼睛，默了好半晌，最后无奈的吐出一口浊气：“师叔，你还是比我技高一筹。行，我可以放你走，但你得把珠子给我。”
百章先生冷笑一声，随后对着宙珠念道：“青莲青上朵，紫氲紫霞昭。光岁星霜错，混沌旦夕宵。”
…………
黄湛听闻苏清尘和罗镜辞还在洞内后，霎时心乱如麻。
他对众人说道：“陈兄、彦之，你们照顾好遥姑娘，我去洞内找苏兄。”
陈围局闻言，赶忙将其一把拦下：“你去干什么？”
黄湛：“我去救苏兄啊！”
陈围局有些好笑的冷呵了几声：“黄兄，不是我打击你。在场的虽说就你和我有武功，可论实力你还在我之下。”
黄湛焦急道：“那你什么意思？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苏兄在里面出不来吧！”
陈围局摆了摆手：“我这人性子直，有话我就直说了。你，留下来照看我师叔母和贺公子。找苏师叔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可是……”
陈围局大手一挥，将其打断道：“没什么可是，我已经决定了。你们不许再反驳！”
贺新郎：“陈兄，我也要去找苏兄！”
“你？”陈围局瞥了一眼贺新郎，“你不给我添麻烦我就谢天谢地了，所有人都不许跟来。谁跟上来我就打断谁的腿！我陈围局说到做到！”
话音未落，陈围局犹如疾风扫落叶般一头扎洞内，不过呼吸间，就已不见了踪影。
洞内依旧混沌一片，可陈围局却没有半分要稍作停留的意思。
他健步如飞，身后还掠过几道残影。
正跑着，前方突然出现一个黑点。他好奇的跑上前去，直到那黑点现出人影。
陈围局还未近跟前，那人影便激动的喊道：“陈兄？”
陈围局见着来人，大惊失色道：“贺公子？不是，你不是在外面吗？”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半天说不出话来。
还不待陈围局反应过来，那贺新郎便直接用手堵住他的嘴巴：“陈兄弟你先不要着急，我问你一句你答一句。”
“嗯。”陈围局点了点头。
“你现在是什么情况？”
“咱们不是一块出去了嘛！你、我还有边遥师叔母，现在就剩下罗师叔和苏师叔两个人在里边。咱们刚一出去就碰见黄兄了，黄兄说已经过了三天了！本来是他想进来的，我把他给拦住了，叫他在外面照看你们，然后我又进来了。”
陈围局说的很快，像是一张借来的嘴要着急还似的。
贺新郎神色一滞，随后细细琢磨了一番，缓缓开口道：“这里的时辰果然乱了。陈兄弟，你来错地方。”
“什……什么意思？”
“你是三天后的陈围局，而我是刚进来的贺新郎。咱们的时辰已经乱了，我也要去找苏兄，但不是那个三天后的苏兄。”
陈围局皱了皱眉，急的一阵挠头抓耳：“贺公子，你搁这叽里咕噜的说什么呢？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你说话跟念经似的，能不能说明白点！”
“唉。”贺新郎无奈的叹了口气，“那这样，你跟我一块去找苏兄吧！”
“行。”
陈围局话音刚落，那贺新郎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惊得陈围局当场愣在原地，许久，他才缓缓开口说道：“他娘的！撞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