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脱黑渊的粘稠束缚，吴砚舟（霞麓）如同破水而出的溺水者，贪婪地吸入外界清冽的空气。
眼前不再是吞噬一切的黑暗，缚灵河撕裂黑渊带来的光明几乎刺伤他的眼。
然而，视线所及的画面却让他心头一沉——望乡城正在崩塌！
宏伟的殿宇无声碎裂、消失，这座依托天望界碑存在的巨城正走向末日。
更诡异的是，视野之内，绝大多数修士依然双目紧闭，身躯僵硬，如同栩栩如生的雕像，他们的意识仍被黑渊死死拖在那片绝望的黑暗中！
唯有零星几个炼虚境修士和他一样，侥幸挣脱，正惊魂未定地环顾四周。
饕餮盛宴，魔心初显！
“嘶……舒服！”识海中，炼狱魔魂盘发出一声餍足的喟叹，盘身血光流转，贪婪地汲取着吴砚舟体内奔涌的、源自黑渊的暴烈力量。炼虚境六层！
短短时间内连破四境，这堪称逆天的晋升带来的不仅是澎湃的力量感，更有一种近乎冰冷的、俯瞰众生的漠然在悄然滋生。手腕上，地球警报玉镯的震动冰冷而恒定，时刻提醒着他时间的残酷流逝。孟殊文在用生命为他争取的每一秒，都不容浪费！
“主人，还等什么？”炼魂盘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兴奋，如同嗅到血腥的饿狼，“天赐良机啊！这些元神、炼虚，平时哪个不是高高在上？现在，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吞了他们！吞了他们的灵体本源！魔狱将更加强大，你也能更快攀上巅峰！地球有救了！”
吴砚舟的目光扫过那些僵硬的身影。从衣着判断，有碧刹门的杀手，有碧云青山、显圣寺的残存弟子，甚至还有碧灵门、天妖宗、聚合庄的人……混乱的战场此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炼魂盘说得没错，这确实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在元神境大能环伺下收割？平时想都不敢想！此刻，他们意识被困黑渊，躯体毫无防备！
一丝挣扎在他眼底闪过。吞噬灵体，形同生啖其魂，这与他过往的底线背道而驰。
但孟殊文苍白的脸、蓉城凄厉的警报声瞬间压倒了这丝犹豫。道德？底线？在亿万生灵存续面前，在孟殊文燃烧的生命面前，不值一提！他需要力量，需要足以撕裂一切阻碍的力量！哪怕化身修罗，也在所不惜！
“黑渊……会不会察觉？”他声音干涩，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刚才在黑渊内部的疯狂吞噬，已让那恐怖存在暴怒。
“哼！”炼魂盘嗤笑，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它现在正和天望界碑还有缚灵河斗得你死我活，哪有闲心管这点‘边角料’？况且，我魔狱要吞的东西，它想拦也拦不住！快动手吧主人，迟则生变！那些元神境意识被困是暂时的，天望界碑若彻底崩毁，或者缚灵河完全压制黑渊，他们随时可能脱困！”
“干了！”吴砚舟眼中最后一丝清明被决绝的狠厉取代。他身影如鬼魅般飘向最近的一个目标——一个身着碧刹门服饰、只有炼虚境一层的杀手。指尖魔气萦绕，凝成一道无声无息的漆黑细针，精准无比地刺入对方毫无防备的眉心！
“噗。”
轻响微不可闻。那杀手的身体微微一颤，眉心沁出一滴黑血，生机瞬间断绝。就在他灵体本能地要溢散溃灭的刹那，一股强大的吞噬之力自吴砚舟掌心涌出，如同无形的深渊巨口，将其整个濒死的灵体本源强行扯入识海深处的炼狱魔魂盘！
“嗡！”炼魂盘发出一声愉悦的轻鸣，盘面魔纹血光大盛，一股精纯而冰冷的能量反馈回馈吴砚舟的四肢百骸。虽然对于炼虚境六层的他来说微不足道，但那种掠夺生命、吞噬本源带来的力量感，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原始的满足。
没有犹豫，吴砚舟扑向下一个目标——一个重伤昏迷、气息奄奄的碧云青山弟子。同样的手法，同样的吞噬。炼狱魔魂盘如同永不餍足的饕餮，来者不拒。
“第三个……第四个……”吴砚舟心中默数，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熟练。最初的生涩和那一丁点的不适感迅速被力量的提升和拯救地球的执念冲散。他如同一个高效的收割者，在寂静的末日背景下，无声地清理着“战场”。
他的目光，开始瞄向更“肥美”的目标——那些气息浑厚、修为在炼虚境中期乃至后期的修士。一个聚合庄化形未全、顶着狰狞兽角的散修，一个碧灵门内门弟子打扮的青年……魔针破颅，吞噬灵体。每一次成功，都让炼狱魔魂盘的光芒更盛一分，反馈的力量更强一分。吴砚舟的气息在稳步攀升，向着炼虚境六层的顶峰迈进。
然而，并非所有“猎物”都毫无波澜。当他将目标锁定在一个显圣寺炼虚境五层的中年僧人时，异变陡生！
就在魔针即将刺入僧人眉心的瞬间，那僧人紧闭的眼皮剧烈颤动起来！周身黯淡的佛光如同回光返照般骤然亮起，一层薄薄的金钟虚影在他体表若隐若现！虽然这护体佛光远不及他全盛时期，却实实在在地阻挡了魔针的致命穿刺！
“铛！”
一声微弱的金铁交鸣响起，在寂静的环境中格外刺耳！
吴砚舟瞳孔骤缩！心中警铃大作！这僧人竟能在黑渊的压制下，潜意识激发护体神通？！
“不好！主人快退！”炼魂盘急呼。
几乎在同时，吴砚舟感受到数道微弱但极其坚韧的意念波动，如同沉睡的巨兽被惊醒了一丝，从那几个元神境大能僵立的躯体中隐隐传来！虽然他们的眼睛依旧紧闭，身体也未曾动弹，但那无形的、属于元神境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枷锁，骤然降临在这片区域！空气瞬间变得粘稠沉重！
吴砚舟当机立断，身影暴退数十丈！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刚才那一瞬间的威压，让他如同被洪荒巨兽盯上，死亡的寒意直冲天灵盖！
“该死！元神境对自身本源的守护本能太强了！”炼魂盘的声音带着懊恼和后怕，“即便意识被困，濒死危机也可能触动他们深层的防护机制！幸好只是本能反应，没有真正苏醒！”
吴砚舟喘息着，心有余悸地看着那几个元神境的方向。李秋雨、碧月、还有其他几位大能的身影依旧僵立，但刚才那恐怖的威压绝非错觉。收割元神境，风险比他想象的大得多！稍有不慎，就可能惊醒这些沉睡的巨龙，届时他将死无葬身之地！
“炼虚境后期以下的可以继续，元神境……暂时不能碰！”他迅速做出决断。贪心不足蛇吞象，在时间紧迫和风险巨大的双重压力下，他必须精准评估，优先获取“安全”的养分。
他调整目标，再次扑向那些炼虚境初期和中期的修士。动作更加谨慎，魔针的凝聚更加刁钻阴毒，力求一击必杀，不给对方任何触发本能防护的机会。
炼狱魔魂盘持续运转，吞噬着一个又一个灵体本源。吴砚舟的气息在杀戮中稳步提升，距离炼虚境六层巅峰只差一线！冰冷的魔性在他眼底沉淀，属于“霞麓”的杀伐果断，正一点点覆盖他原本的底色。
就在他锁定一个气息萎靡、似乎是碧云青山炼虚境四层的女修，准备再次动手时——
“啧啧啧，好狠的心，好快的手。”
一个带着慵懒戏谑、却冰冷刺骨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吴砚舟身后响起！
这声音并不大，却如同惊雷般在他识海中炸开！
吴砚舟浑身汗毛倒竖，动作瞬间僵住！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猛地转身，手中魔气本能地凝聚成防御姿态。
只见不远处，那原本应该意识被困、僵立不动的玄色身影——碧月，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睛！他斜倚着姿势未变，宽大的玄色袍袖随风轻摆，俊美到妖异的脸上，那双深邃如寒潭的凤眸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他竟然挣脱了黑渊的束缚？！还是说……他根本从未真正被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吴砚舟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碧月！这个掌控着混乱棋局、心思莫测的疯子！他看到了！他看到了他刚才如同鬣狗般收割那些毫无反抗之力修士灵体的全过程！
身份暴露了吗？他会如何处置自己？是当场格杀，还是……有更可怕的图谋？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吴砚舟全身肌肉紧绷到了极致，灵海疯狂运转，炼狱魔魂盘在识海中嗡鸣震颤，随时准备爆发最强的力量搏命！他知道，在碧月面前，逃跑是奢望。元神境与炼虚境的鸿沟，绝非他刚刚晋升的六层修为能够跨越！
“呵……”碧月轻笑一声，打破了死寂。他缓缓直起身，动作优雅从容，仿佛只是从一个短暂的假寐中醒来。那双洞悉一切的目光在吴砚舟身上扫过，尤其是在他紧握的、萦绕着未散魔气的手上停留了片刻，带着一丝玩味的探究。
“霞麓？”他开口，声音依旧慵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或者说……我该叫你别的什么？”
吴砚舟心头剧震！他果然怀疑了！甚至可能已经确认！他强迫自己冷静，压下翻涌的恐惧和立刻暴起拼命的冲动，喉咙发紧，声音干涩地回应：“门主……属下只是……清理战场，以防这些失去意识的人被空间乱流波及，坏了门主大事。”这个借口苍白得连他自己都不信。
“清理战场？”碧月眉梢微挑，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他缓步向前，玄色长靴踩在无声碎裂的地面上，每一步都像踏在吴砚舟紧绷的神经上。“用这种……直接吞噬灵体本源的方式清理？”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冷，带着一丝令人骨髓发寒的锐利，“炼狱魔魂盘……看来你藏得很深啊。连我都差点被你骗过去了。”
图穷匕见！
吴砚舟瞳孔骤缩，最后的侥幸被彻底粉碎！他不仅看到了他的行为，更直接点出了他最大的秘密——炼狱魔魂盘！
“嗡——！”识海中的炼魂盘爆发出刺目的血光，盘身魔纹疯狂游走，一股凶戾的、带着上古魔道气息的威压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它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这威压虽强，但在碧月那深不可测的元神境气息面前，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哼，一件残破的魔宝，也敢在本座面前放肆？”碧月冷哼一声，目光如电，仿佛能穿透吴砚舟的识海，直接落在躁动不安的炼魂盘上。那冰冷的视线，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发现新奇玩具般的兴味。
炼魂盘的嗡鸣瞬间被压制下去，盘身血光黯淡，传递出一种恐惧的情绪。
碧月不再看炼魂盘，目光重新锁定吴砚舟，嘴角那抹玩味的弧度更深了：“真是越来越有趣了。一个身负地球烙印的小家伙，不仅混进了望乡城，混进了我碧刹门，还得到了上古魔狱的残片……更能在黑渊肚子里大快朵颐，甚至胆大包天地在我眼皮底下‘清理’我的‘战利品’……”他每说一句，吴砚舟的心就沉一分。
“你说，”碧月的身影倏忽出现在吴砚舟面前，距离近得他能看清他睫毛的弧度，感受到那冰冷的、属于元神境的威压如同实质般将他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我该怎么处置你这只……胆大包天又充满惊喜的小老鼠呢？”
吴砚舟的呼吸几乎停滞，死亡的阴影如此真切地笼罩下来。他毫不怀疑，碧月只需一个念头，就能让他形神俱灭！地球的警报在腕间疯狂震动，孟殊文的倒计时在他脑中滴答作响，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碧月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目光瞬间转向天望界碑的方向！
与此同时——
“轰隆隆——！！！”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震动都要恐怖的巨响，自那层隔绝内外的薄膜深处传来！
整个濒临崩溃的空间剧烈摇晃，薄膜上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一股更加精纯、更加磅礴、带着无尽愤怒与守护意志的莹白光辉，如同开天辟地的利剑，猛地从那裂痕中爆发出来，狠狠刺向黑渊深处！
缚灵河！它正在发动对黑渊本源的全力一击！
天望界碑那微光闪烁的碑体，在缚灵河的支援下，猛然爆发出刺目的混沌光芒，碑身上那些被黑气侵蚀的古老符文剧烈闪烁，竟开始缓慢地驱逐攀附其上的污秽魔气！
黑渊的吞噬与侵蚀，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力反扑！
碧月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精芒和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他精心设计的棋局，似乎出现了一点计划外的变数。
这突如其来的剧变，瞬间吸引了碧月绝大部分的注意力！禁锢吴砚舟的恐怖威压，也因此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
机会！生死一线的机会！
吴砚舟的求生本能和对地球的责任感在绝境中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他没有丝毫犹豫，在碧月注意力被界碑剧变吸引、威压出现松动的千分之一秒内，将全部灵力、连同炼狱魔魂盘反馈而来的狂暴魔能，毫无保留地灌注进脚下的月隐舟！
“走——！！！”
一声撕裂般的低吼！银梭般的月隐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银芒，如同一颗逆行的流星，在空间彻底崩碎的恐怖乱流中，悍然撞向那布满裂痕、即将破碎的隔绝薄膜！
“嗯？”碧月瞬间回神，冰冷的凤眸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玩味和一丝被挑衅的冷意。他并未出手阻拦，只是负手而立，玄色衣袍在狂暴的能量风暴中猎猎作响，如同欣赏困兽最后的挣扎。“倒是……果决。”
“咔嚓——轰！！！”
月隐舟狠狠撞在薄膜上！早已不堪重负的隔绝层应声而碎！狂暴的空间乱流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倒灌而入，瞬间将吴砚舟和月隐舟吞没！
剧烈的撕扯感传来，月隐舟的护体银光发出刺耳的哀鸣，船体剧烈扭曲变形！吴砚舟死死抓住船舷，口鼻溢血，只觉全身骨骼都要被碾碎！但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冲出去！回到地球！
在月隐舟即将解体的刹那，它终于冲破了最狂暴的乱流区，如同一道狼狈的银色流光，朝着下方正在崩塌的望乡城外域，一头扎了下去！
身后，是彻底崩溃的界碑空间入口，是肆虐的空间风暴，是碧月那仿佛穿透了时空的、冰冷而玩味的注视。
吴砚舟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操控着残破的月隐舟，勉强降落在一片狼藉、遍布空间裂缝的废墟之中。船体几乎散架，他踉跄着滚落出来，浑身浴血，气息萎靡到了极点，炼虚境六层的境界都有些不稳。
然而，他成功了！他活着从碧月眼前、从崩溃的黑渊陷阱中逃了出来！
他挣扎着抬头，望向地球的方向。手腕上，玉镯的警报震动依旧冰冷刺骨，却如同战鼓在催促。
没有时间喘息！没有时间疗伤！
吴砚舟抹去嘴角的血迹，眼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和冰冷的魔性。他从储物戒中抓出几颗恢复丹药囫囵吞下，强行压榨着体内残存的力量，辨明方向，朝着地球传送阵所在的方位，拖着残破的身躯，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
碧月的威胁、黑渊的秘密、魔狱的隐患……一切都被他暂时抛在脑后。
现在，他要去兑现孟殊文用生命换来的机会！
现在，他要去终结祈天的杀戮！
现在，他要去守护身后那颗蓝色的星球！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无论……他将变成什么！
废墟之上，只留下一道染血的、决绝的轨迹，通向未知的最终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