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首尔，空气里已经有了凛冽的意味。
仁川国际机场的VIp通道外，夜色被无数闪光灯撕成碎片。
尖叫声、快门声、安保人员的呵斥声混成一团糟乱的潮水，涌向通道出口。
几十辆媒体摩托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引擎轰鸣着围堵着一辆刚刚驶出的黑色奔驰保姆车。
“千颂伊！看这边！”
“请回应一下出轨传闻！”
“听说您已经被广告商集体解约，是真的吗？”
“您对李载焕代表公开指责您‘缺乏职业素养’有什么要说的？”
车窗贴着深色的膜，但依然能隐约看见后座上那个纤瘦的身影。
车被堵得寸步难行，司机焦躁地按着喇叭，但无济于事。两名随行保镖徒劳地试图推开越挤越近的摩托车和记者，场面眼看就要失控。
就在这时，一辆原本安静停在稍远处的黑色凯迪拉克总统一号，车门突然打开。
三名身着深色西装、耳机线隐入领口的壮硕男子迅捷下车。他们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多余的喊叫，直接插入混乱的中心。
两人一左一右护住奔驰车的两侧车门，另一人则面对记者，抬起一只手掌——那是一个明确而充满威慑力的“停止”手势。
“请退后。”
他的韩语带着点生硬，但语气里的不容置疑让最前排的几个记者下意识地顿了顿。
趁这个间隙，凯迪拉克后座的车窗降下一半。车里坐着的男人朝奔驰车方向看了一眼，对副驾位置低声说了句什么。
副驾上的助理立刻下车，小跑到奔驰车旁，弯腰对车内说了几句话。
几秒钟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奔驰车的后门打开了。
先伸出来的是一只踩着银色细高跟鞋的脚，脚踝纤细。然后，那个让无数韩国人疯狂又此刻陷入争议漩涡的女人，千颂伊，略显仓促地钻出了车厢。
她戴着巨大的墨镜，几乎遮住半张脸，但苍白的嘴唇和紧抿的嘴角泄露了内心的紧绷。
一身剪裁利落的米白色风衣，手里紧紧抓着一只铂金包，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周围的闪光灯在她出现的瞬间爆发出更刺眼的白光，几乎要将她单薄的身影吞没。
凯迪拉克那边的保镖已经迅速形成人墙，隔开了最疯狂的拍摄角度。助理示意千颂伊跟着他。
千颂伊几乎没有犹豫——或者说，她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她的经纪人今天临时有事没来，身边这两个保镖显然应付不了这种场面。
她快步走向那辆宛如黑色堡垒的凯迪拉克，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喧嚣中显得有些凌乱。
凯迪拉克的后车门已经为她打开。她弯腰钻进去的瞬间，墨镜滑下鼻梁一点点，露出小半张惊魂未定却依旧惊人的脸，眼尾微微发红。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绝大部分的噪音和光线。
车内是另一个世界。温暖，安静，弥漫着淡淡的皮革清香和一种……很独特的、沉稳的木质调香味，混合着一点点雪茄的醇厚余韵。空间宽敞得惊人。
千颂伊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急促地呼吸了几下，才勉强平复狂跳的心脏。她重新戴好墨镜，转向身旁。
旁边坐着一个男人。
看起来四十岁上下，亚洲面孔，穿着看起来舒适但质感极佳的深灰色羊绒衫，外面随意搭了件同色系的休闲西装外套。
没有打领带。他正看着手里的一块平板电脑，侧脸线条清晰，鼻梁挺直，眼神平静专注。察觉到她的视线，他转过头来。
那是一双很难形容的眼睛。不算特别年轻，但非常清明，深处有种历经世事后的通透和……一种千颂伊在娱乐圈见惯了野心家、暴发户、老派财阀后，很少看到的、真正的松弛感。
他看着她，没有普通人见到顶级明星时的惊艳或激动，也没有媒体那种审视和批判，就像看到任何一个需要帮助的、有点狼狈的陌生人。
“没事了。”他说，声音不高，带着点自然的磁性，普通话标准，但能听出不是韩国人。“我的车防弹，玻璃是单向的，他们拍不到里面。”
千颂伊这才彻底松了口气，身体微微放松下来。她摘下墨镜，露出一张即便在昏暗车厢光线里也精致得无可挑剔的脸——只是此刻眼角眉梢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谢谢。”她用还算流利的中文说，语气诚恳，但还保持着明星特有的那份距离感和戒备。“您是……中国人？”
“乔卫东。”男人简单地报上名字，将平板电脑放到一边，从内置酒柜里取出两只水晶杯，倒上一点琥珀色的液体，递给她一杯。“压压惊。只是水，放心。”
千颂伊接过，冰凉的杯壁让她混乱的思绪清醒了一点。“您认识我？”她问，带着点自嘲，“现在认识我的人，多半不是想帮我。”
乔卫东笑了笑，那笑容很浅，却奇异地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千颂伊小姐，全韩国还有不认识你的人吗？至于帮不帮……”他抿了口水，看向窗外。车队已经平稳启动，将那团混乱远远甩在后面。“路过，看见有人被围猎，顺手搭一把。不算什么。”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刚才只是赶走了一群吵闹的麻雀。
千颂伊却知道没那么简单。那些保镖的专业程度，这辆明显改装过的座驾，还有这个男人身上那种无声的气场……绝不是什么普通的“路过”商人。
“不管怎样，非常感谢。”她再次道谢，声音低了一些，“我的车和保镖还在后面……”
“我的人会处理，司机会跟着我们。”乔卫东说，“送你到安全的地方。你在首尔还有能避开媒体的住处吗？或者，需要我安排？”
千颂伊犹豫了。她现在住的公寓楼下肯定也蹲满了记者。公司提供的安全屋？想起那个见风使舵、巴不得立刻和她撇清关系的经纪公司，她心里一阵发冷。朋友？这个节骨眼上，真正的朋友屈指可数，她也不想去连累别人。
她的沉默似乎说明了答案。
乔卫东没有追问，只是拿起刚才放下的平板，划动几下，然后转向她。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处高层公寓的室内照片，装修是现代简约风格，视野极好，能俯瞰汉江。
“我在江南区有套房子，平时空着，安保系统是顶级的，物业绝对专业，不会泄露住户信息。”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像在陈述一件小事，“你可以暂时住过去，等你处理好眼前的事情。当然，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我可以送你去任何一家酒店，我保证不会有记者打扰。”
太周到了，周到得甚至有点……不真实。千颂伊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十几年，见过太多别有用心。一个陌生男人，突然出现解围，又提供如此贴心的帮助，图什么？她的美貌？她的名气？现在的她，名声可是臭了大半。
她警惕地看着他：“乔先生，我们素不相识。您为什么帮我到这个程度？”
乔卫东迎上她的目光，那眼神坦荡得让她有些意外。“我说了，顺手。”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我讨厌看到一群人欺负一个人，尤其是一群人靠着所谓的‘舆论’和‘人多势众’。”
这话戳中了千颂伊心里最委屈的地方。最近的所谓“出轨传闻”，根本就是对手公司精心策划的污蔑，几张模糊的偷拍照片，一段掐头去尾的录音，就被媒体渲染成板上钉钉的丑闻。
那些昨天还捧着她的广告商，今天就能毫不留情地发来解约函。世态炎凉，她这几天算是尝尽了。
鼻子有点发酸，但她强行忍住了。不能在陌生人面前示弱。
“谢谢您的好意。”她吸了口气，恢复了明星的仪态，“不过，我还是去酒店吧。麻烦您了。”
乔卫东点点头，没有坚持。“好。”他对前座的助理说，“去新罗酒店。”
车队改变了方向。
车厢里陷入短暂的安静。千颂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首尔夜景，璀璨繁华，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寒冷。
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
他正闭目养神，侧脸在窗外流动的光影里显得格外沉静。
“乔先生来韩国是……做生意？”她找了个话题，打破沉默，也带着一点探究。
“嗯，有些业务要处理。”乔卫东睁开眼，“未来科技，听说过吗？”
千颂伊微微一怔。未来科技？她好像最近在财经新闻里瞥见过这个名字，据说是中国近来崛起非常迅猛的科技集团，涉足人工智能、新能源好几个领域，风头很劲。难道……
“您是说……中国的那个未来科技集团？”
“对，我是创始人。”乔卫东说得很随意。
千颂伊真正惊讶了。未来科技的创始人？那绝对是重量级的人物。
难怪有这样的排场和气度。可是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恰好出现在机场，又恰好救了她？
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乔卫东解释道：“我刚好落地，车子在等。看到混乱，本来不想管，但认出是你的车。”他笑了笑，“我女儿……挺喜欢看你演的电视剧。算是替她保护一下她喜欢的演员。”
这个理由，比任何刻意的解释都让千颂伊更容易接受，也莫名地……有点暖心。原来是因为女儿。
“您女儿多大了？”她问，语气放松了一些。
“上大学了，学天文，整天想着造飞船。”提到女儿，乔卫东的眼神柔和了不少，那是一个父亲谈起孩子时自然而然流露出的神情，做不了假。
千颂伊也笑了， 笑容冲淡了她脸上的疲惫。“学天文啊，很酷。我小时候也想过当科学家呢，可惜……”可惜后来被星探发现，一脚踏进了这个浮华又残酷的圈子。
“每个行业都有自己的价值。”乔卫东说，“你演的《星海之歌》，我和我女儿一起看的，她哭得稀里哗啦。”
那是千颂伊三年前主演的一部科幻爱情剧，算是她的转型之作，口碑很好。听到对方真的看过自己的作品，而且是以观众的身份，千颂伊心里那点戒备又消散了一些。
“那部戏拍得很辛苦，但很值得。”她轻声说。
车子缓缓驶入新罗酒店的地下VIp通道。这里私密性极好，果然没有记者的踪影。
车停稳，保镖先下车确认周围安全。
千颂伊准备下车，她转向乔卫东，郑重地说：“乔先生，今天真的非常非常感谢您。如果不是您，我不知道还要被围堵多久。以后如果有机会……”
“不用客气。”乔卫东打断她，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张名片，纯黑色的卡片，只有简单的名字“乔卫东”和一串电话号码，材质特殊，触手温润。
“这个你拿着。在首尔这段时间，如果遇到麻烦——我指的是任何你觉得棘手、需要帮助的麻烦，可以打这个电话。”
千颂伊接过名片，指尖感受到那独特的质感。这显然不是普通的商业名片。
“乔先生，我……”
“就当是粉丝为偶像做点事。”乔卫东笑了笑，示意她可以下车了，“好好休息。谣言终归是谣言，清者自清。”
千颂伊握紧了名片，深深看了他一眼，最终点了点头。“谢谢。”
她在保镖的护送下走进直达电梯。
乔卫东的车窗缓缓升起，他的脸重新隐入车厢的昏暗之中。
助理从前座回头：“老板，查到了。围堵千颂伊的人里，除了记者，还有‘第一娱乐’和‘星闻速递’的人，这两家媒体最近都在集中火力黑她。
背后可能有JFK娱乐公司的影子，他们公司的新人朴彩英正在竞争千颂伊丢掉的几个代言。”
JFK娱乐，韩国排名前三的娱乐巨头之一，手段一向以激进甚至肮脏着称。
乔卫东“嗯”了一声，目光落在窗外空旷的车库墙壁上，没什么表情。
“另外，”助理继续汇报，“三星物产那边的朴正焕代表，又发来了会面邀请，这次语气更加‘迫切’了。他们似乎对我们刚刚中标的新加坡智慧城市二期项目非常感兴趣，或者说是……非常不满被我们抢走。”
“不必理会。”乔卫东淡淡道，“东南亚的市场，凭本事吃饭。他们要是想玩盘外招，我们奉陪。”
车子重新启动，驶出酒店。
乔卫东靠回座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水晶杯壁。首尔的夜，才刚刚开始。这里的水，看来比预想的还要深。
不过，那又如何？
他想起千颂伊下车时那个强撑坚强却又难掩脆弱的眼神。这个圈子，在哪里都一样，弱肉强食，捧高踩低。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是我。帮我查一下韩国JFK娱乐公司，尤其是他们最近针对艺人千颂伊的动作，越详细越好。还有，接触一下‘真相传媒’韩国分社的人，问问他们对最近这波针对千颂伊的舆论潮有没有兴趣做深度调查。”
挂断电话，他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都市丛林。
顺手帮一把，或许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毕竟，在这个国度，娱乐产业的影响力，有时候并不逊色于商业巨头。
而一颗蒙尘的星星，如果擦拭干净，重新放回夜空，该有多耀眼？
他嘴角浮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首尔，我来了。